弘历带着大批侍卫太监，浩浩荡荡直扑坤宁宫。虽皇后这几年深居简出，坤宁宫上下却依旧规矩森严，洒扫、守卫各司其职，并无半分懈怠灰败之气，一切井然有序。
他摆手免了通报，径直走入内院。
石榴树下，富察琅嬅正斜倚在躺椅上小憩，手中紧紧攥着一件孩童的小衣裳，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睡梦中亦不得安稳。
“皇上！” 青雀正拿着薄毯出来，一眼看见皇帝竟蹲在皇后榻边，心中猛地一咯噔，慌忙高声请安，意图惊醒皇后。
她眼底藏不住的不满与警惕，没逃过弘历的眼睛——看来那冒牌货没少给他的皇后气受。
琅嬅被惊醒，朦胧间对上一双无比熟悉却又久违的眼眸。
她愣怔片刻，像是确认了什么，眼圈瞬间通红，积蓄了五年的委屈、恐惧和丧子之痛骤然决堤：“皇上…是您吗？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的永琏…永琏他……”
声音哽咽破碎，她再也维持不住皇后的端庄，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猛地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泪水迅速浸湿了龙袍。
青雀急得满头大汗，上前就想劝阻：“皇上恕罪！娘娘定是梦魇了，绝非有意御前失仪，奴才这就……”
“退下。”弘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与皇后有话要说，所有人，退到殿外。”
青雀无奈，只得带人退下，一步三回头，眼里满是担忧，最终竟鼓起勇气追加一句：“皇上…娘娘凤体违和已久，太医叮嘱万万不可再受刺激，请您…请您千万担待。”
弘历心下冷哼，那怪物到底把皇后逼到了何等地步，连个小宫女都敢这般紧张提醒他。
良久，皇后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为低低的抽噎。“皇上…这些年，您究竟去了哪里？”
“皇后是如何认出朕的？”弘历扶着她，问出心中疑惑。
琅嬅抬起头，泪眼婆娑却目光灼灼地直视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
“不一样…您的眼神，和那个怪物完全不一样。您的目光总是坚定沉毅，自有乾坤。可他…躲躲闪闪，浑浊怯懦，毫无帝王气度！…”
她紧紧抓住弘历的手，指尖冰凉，“臣妾记得您曾明示金玉妍乃朝鲜细作！臣妾多次试探，那怪物竟似全然不知，反而纵容金氏生下皇子！”
“从那时起，臣妾就确信，那绝不是您！定是朝鲜派来助金玉妍祸乱宫闱、意图倾覆我江山的妖孽！” 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皇上，那怪物包藏祸心！自他来了，宫中除了金玉妍，再无皇子平安降生！纯妃、仪常在、顺常在接连流产，我们的永琏也…”
提及爱子，她再次泣不成声，“您若再不回来，臣妾只怕连大阿哥永璜都护不住！大清江山就要落入外族之手！”
听着她的哭诉，弘历心中悲凉翻涌。永琏，那是他亲眼看着长大、寄予厚望的孩子！历史的惯性竟如此残酷？不，凶手必须付出代价。
“永琏，并非那怪物和金玉妍所害。”弘历的声音沉冷如铁，他要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琅嬅猛地抬头，泪眼惊骇：“不是他们？那是谁？究竟是谁害了我的孩儿！”
“海常在。”弘历一字一顿，吐出这三个字，杀意凛然。
“海兰？”琅嬅难以置信地攥紧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布料，“为什么？臣妾从未为难过她！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朕也想知道。”弘历的声音里淬着冰。
恰在此时，殿外太监通报：“皇上，海常在到了。”
海兰忐忑不安地站在殿外，心中七上八下，完全猜不透皇上突然召她来坤宁宫所为何事。
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只见皇后富察琅嬅如同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内殿冲出，根本不容她反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狠的耳光！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庭院。琅嬅彻底抛开了皇后的雍容华贵，一手死死揪住海兰的衣襟，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扇去！
海兰的宫女和坤宁宫的人下意识想上前拉架，却被弘历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皇后力竭，海兰的脸早已红肿不堪，发髻散乱。弘历这才上前，温柔却坚定地握住皇后打得通红微颤的手，语气带着疼惜：
“手打疼了没有？下次这等粗活，让青雀来做便是。” 这话如同油泼在海兰心头的火上！
她无缘无故被皇后痛殴，皇帝非但不阻止，竟还说这等风凉话！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海兰的理智！皇后该死！这个偏心的皇帝更该死！
“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的永琏讨回公道啊！” 皇后倚在弘历身侧，悲声哭求。
这一刻，所有在场的宫人都听明白了——海常在，竟与二阿哥夭折之事脱不了干系！
海兰从最初的愤怒中惊醒，转为极致的惊恐。她强自镇定，脑中飞速回想，确信当年手脚干净，只要咬死不认，皇帝也拿她没办法！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怎会谋害二阿哥？奴才区区一个常在，如何能近得了二阿哥的身？求皇上明察！还奴才清白！”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弘历冷眼看着她表演。原剧情里，是她撺掇纯妃在永璋的玩偶内缝入芦花，又设计让玩偶落到永琏处，最后买通皇后身边的莲心拆开玩偶，致使芦花飘散，诱发永琏哮喘身亡。
这一世，皇后身边并无莲心，纯妃也无子，他倒要听听，她又是如何得手的！
他掌心一翻，凭空取出一枚莹润的药丸，递给青雀，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喂她吃下去。有此真话丸在，朕看她还如何狡辩！”
青雀身手利落，一把死死掐住海兰的下颌，不顾她的挣扎摇头，另一只手精准地将药丸拍入她喉间。药丸入口即化，海兰想吐都来不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药效发作。弘历示意青雀松开手。
“海常在，”他俯视着她，语气森寒，“朕知道是你。说不说，你今日都难逃一死。说出来，朕或许可网开一面，不牵连你珂里叶特全族。若再负隅顽抗……”
他目光如刀，刮过海兰惨白的脸，“朕登基后的第一道诛连九族的旨意，就赏给你们一族，如何？”
海兰身体剧烈一颤，死死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恐惧。
片刻后，她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疯狂，充满了绝望和怨毒：“是！是我做的又如何？”
她猛地指向弘历，目眦欲裂，声音尖利：“若不是你这皇帝昏庸好色，偏听偏信！若不是皇后无能懦弱，只知明哲保身，这后宫怎会成了葭妃那毒妇的天下？我们这些妃嫔又怎会如履薄冰，接连遭她毒手失了孩子！”
“若不是你宠信金玉妍，还将协理六宫之权分予她，她一个贡女怎敢骑到我大清嫔妃头上作威作福，肆意残害皇嗣！最后她还将所有罪责推给我姐姐，你这昏君竟信了，将姐姐打入冷宫！” 她嘶吼着，将所有的怨恨倾泻而出。
她又猛地转向琅嬅，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还有你！富察琅嬅！你是皇后！宫中发生那么多龌龊事，你当真一无所知？你只顾着自己躲清静，何曾管过我们死活！”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我买通了浆洗房的人，悄悄将二阿哥常玩的那个布老虎的芯子换成了芦花，又把缝合的线悄悄挑松…日子久了，芦花自然会飘出来…二阿哥他…”
说到此处，她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快意和神经质的笑容，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她报复的工具：
“我本只是想让他病一场，给你个教训！谁知他那么不经折腾，居然就死了！哈哈…哈哈哈！皇后，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害死了你自己的儿子！是你躲起来不管事，才逼得我走投无路！”
弘历只觉得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若按原剧，海兰被高曦月百般折磨，心理扭曲还能理解。
可这一世，琅嬅处事公允，并未苛待她；金玉妍虽嚣张，也未曾特意针对她。她竟还能为了如懿，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难道真如剧迷们分析的那样，海兰爱慕如懿！
“姐姐？又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好，好一个姐妹情深！你们一个将手伸向朕的皇嗣，一个将手伸到朕的身边！果然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弘历厉声怒斥。
琅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海兰，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本宫独善其身？本宫问你，执掌宫务这些年，是短了你们吃穿用度，还是克扣了你们份例？竟让你因如懿失势，不敢去找真凶报复，反倒来谋害本宫的嫡子！”
“珂里叶特·海兰，你们一族，与我富察氏，从今日起，不死不休！本宫说的，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说完，她殷切地看向弘历，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哀求——皇上方才承诺若海兰招供便不牵连全族，可那是她的永琏啊！她怎能放过！
弘历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目光转向海兰时已是一片冰封的杀意：“传朕旨意：海常在珂里叶特氏，心肠歹毒，谋害中宫嫡子，罪证确凿，天理难容！赐毒酒，即刻执行！珂里叶特一族，教女无方，谋害皇嗣，罪同欺君，满门抄斩！四阿哥永琪，玉牒除名，即刻移送撷芳殿抚养。”
一道旨意，断送了海兰的性命，碾碎了珂里叶特一族的根基，也彻底绝了永琪任何未来的可能。这便是他对海兰最残酷的惩罚。
琅嬅听到“满门抄斩”四字，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大仇得报的惨然笑容，眼泪却扑簌簌落得更凶。
海兰如遭雷击，彻底崩溃，挣扎着嘶喊：“皇上！您明明说过！只要我说出真相，就放过我全族！君无戏言！您不能出尔反尔！”
弘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朕是说过。所以，朕‘放过’了你珂里叶特氏九族——只要你父母兄弟一支偿命，并未牵连你母族其他远亲旁支。毕竟，你当初害永琏，不也是因为‘迁怒’吗？朕今日，便让你也尝尝这‘迁怒’的滋味如何。”
海兰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帝王一怒，什么是绝望深渊！
她疯了一般磕头，额上瞬间见了血：“皇上！皇上开恩啊皇上！罪妾知错了！求您饶过我父母兄弟！求求您了！”
弘历充耳不闻，只觉得铲除了这颗后宫毒瘤，终于为永琏讨回了些许公道，胸中郁结的恶气总算纾解了几分。
他揽过几乎虚脱的皇后，目光投向宫墙之外——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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