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秋日,天色澄澈如一块无瑕的碧玉,海风褪去了夏日的黏腻,带着藻类与远方岛屿的清新气息,拂过墨城高低错落的白色建筑。元首府庭院中的火焰木开得正盛,一簇簇猩红的花朵在阳光下烈烈如火,与蔚蓝的天际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南国秋光之下,那间位于元首府深处、唯有东方墨方能开启的密室内,时间却仿佛凝固了。夜明珠恒定而清冷的光辉,如水银泻地,将室内的每一寸空间都浸染上一层幽邃的静谧,也映照着东方墨凝肃如石刻的侧脸。
他独自立于密室中央的石台前,那方色如凝脂、触手温凉的玉板之上,墨迹正自内而外,以一种近乎诡异的缓慢速度,一丝丝沁出,逐渐勾勒成一行行清晰而冷峻的小楷。每一个字的浮现,都像是无形的刻刀在玉石深处雕琢,带着跨越重洋的沉重与急迫。
这是玄影自大陆辗转传来的最高密级讯息。信报极长,事无巨细地描述了洛阳方面如何借倭国使团求学之机,从上至下,系统性地在与倭人学子、僧侣乃至底层官员的接触中,编织一张探听海外情报的巨网。其中,“华”字头势力的模糊提及、对“与中土渊源”的猜测、对“建制森严船队”的描述,乃至倭人言谈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交织着商业性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强大力量的本能向往的复杂态度,皆被玄影以其特有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笔触,一一剖析记录。
东方墨的目光如鹰隼般逐行扫过,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在读到某些关键措辞时,那幽深的瞳孔才会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仿佛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细微的石子。他看得极慢,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玉板边缘轻轻敲击,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声,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中被反复掂量,与脑海中储存的无数过往信息碎片相互碰撞、印证。
当最后一行关于倭国副使在宴席上带着几分试探表示“若他日我邦船队南下,或可代为留意打探‘东方墨’、‘墨羽’名号”的字迹完全显现,那股刻意营造的谦卑与隐藏其下的跃跃欲试透过文字扑面而来时,东方墨敲击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伸出食指,在那依旧残留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玉板表面轻轻一抹,动作流畅而精准。刹那间,所有墨迹如同被无形的手掌彻底拭去,瞬间消弭于无形,玉板恢复光洁如初,仿佛方才那承载着千里之外惊涛骇浪的信息从未存在过。
密室内重归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唯有夜明珠的清辉无声流淌。
东方墨并未立即起身或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缓缓向后,靠入那张以南海硬木打造的宽大椅背之中,闭上了双眼。玄影的信报,如同一块精心拼图的最后几片关键碎片,咔嚓几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他心中的宏大地图,将一幅清晰而严峻的图景彻底勾勒出来:李治与武媚,已然摒弃了在陆上徒劳的搜寻,将探查的重心,坚定不移地转向了海外这片更广阔的棋盘,并且,他们找到了一条看似迂回、实则可能更为隐蔽和有效的路径——借助倭国这道看似恭顺的“梯子”。
“倭国……”东方墨唇间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洞穿世情本质、勘破层层伪装的冰冷彻骨。他脑海中,瞬间电光石火般浮现出昔日墨羽情报网络中,那些尘封的、关于辽东动荡、关于高句丽局势背后若隐若现的倭国影子——那些零散的、曾被许多人视为无足轻重的商贾行为或浪人骚动,在此刻,与眼前玄影密信中描述的“主动请缨南下探听”的行为轰然对撞,迸发出令人警醒的刺目火花。
这绝非简单的慕义来朝,也绝非偶然的借力打力。风,自洛阳起,鼓荡着帝国的猜疑与皇权的意志,已借倭国之舟,吹过了澎湖,正朝着南洋这片尚且稚嫩的热土呼啸而来。这风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也带着岛国深藏不露、伺机而动的祸心。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是以一种比预想中更为复杂、更为棘手的姿态,悍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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