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冬日的寒风卷着沧澜江的水汽，扑在崔琰手中的密报上，绢帛上“新学已成燎原火”的血字刺得他眼眶欲裂。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将信纸攥穿，嘶哑的声音在书房内回荡：“陈锋小儿…竟敢掘我千年文脉根基！”窗外枯枝在风中呜咽，仿佛千万儒生泣血的哀鸣。他猛地推开窗，对着北方嘶吼：“传令‘寒鸦’！三日内焚尽岭南州学书库，我要让那些离经叛道的邪说，连同承载它们的妖纸，统统化为灰烬！”
岭南首府，格致院内却是一派灼热气象。青灰色水泥筑就的环形论道台上，蒸汽升腾。铁匠出身的工学博士张铁锤手持一根铜管，管口正喷出嘶鸣的白汽，将三丈外的木靶冲得四分五裂！
“此乃‘汽力’！”张铁锤声如洪钟，震得台下数百工匠、学徒耳膜嗡嗡作响，“不借牛马，不费人力，但以水火相激，可驱万钧！若以此力驱动机杼，一日可织布百匹；装于舟车，日行千里亦非虚妄！”台下顿时炸开锅，织工刘寡妇挤到台前颤声问：“大人！这…这汽力可能推动妾身的纺车？”
“何止纺车！”农学教习林禾排众而出，将一叠图纸哗啦展开。图上，以齿轮联动的铁制犁铧在汽力牵引下破开硬土，深耕效率远超耕牛十倍！“盘龙渠灌区已试装‘汽犁’三架，今冬冻土开垦，全赖此物！”
水泥高台的阴影里，陈锋负手而立。他望着台下那些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那是被千年“士农工商”枷锁压弯脊梁的匠户，此刻眼中燃着从未有过的光。杜九章悄步近前，低声道：“王爷所料不差，刚截获飞鸽，崔琰的死士‘寒鸦’已潜入岭南，目标正是州学书库与各州蒙学堂。”
“来得正好。”陈锋唇角勾起冷冽弧度，“新木初生，正需朽枝为薪！”
苍梧郡蒙学堂的夜课灯火通明。稚嫩的童声齐诵白芷新编的《工学三字经》：“冶者智，锻者强，水火激，汽力张…”突然，数道黑影如夜枭扑入院墙，火油罐狠狠砸向茅草屋顶！
“走水啦！”更夫嘶声惊呼。火舌瞬间窜起，眼看要吞没书库。千钧一发之际，学堂后墙整面水泥墙体轰然翻转！数十名埋伏的工学弟子推着古怪铁车冲出，车头铜管激射水龙，竟将火焰生生压回！为首刺客头目惊骇欲退，脚下“咔嚓”一声脆响——看似平整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布满铁蒺藜的深坑！
“水泥为基，机关作骨。”白芷自暗处走出，冷眼看着坑中惨叫的刺客，“这蒙学堂，本就是给你们备的棺椁！”
同一夜，相似的杀局在岭南七州同时上演。试图焚毁州学书库的死士撞上包铁水泥门，火油泼溅竟无法点燃；潜入工学坊的刺客触动“千机锁”，被精钢栅栏封死退路；更有甚者，在灌阳县蒙学堂误入布满活动翻板的“算术迷宫”，被活捉时还在徒劳地计算逃生路径！
崔琰在京城接到八只染血寒鸦尸体的木匣时，终于喷出一口黑血。“陈锋…你以工学为刃！”他歇斯底里地摔碎玉镇纸，眼中却透出更深恐惧——那些回禀的残存眼线说，岭南百姓见刺客被擒，竟无一人惊慌，反而群情激愤，高呼“保我汽犁，护我学堂”！工学之根，已扎入民心沃土！
岭南首府码头，咸腥海风裹着震耳欲聋的号子。三百匠户喊着“汽力”节拍，拉动绞盘。绞盘连接的粗铁链没入海中，渐渐绷紧如弓弦！海水翻涌如沸，一座小山般的钢铁巨物破浪而出——那是墨衡督造的“镇海”号明轮船！两侧巨大的桨轮缓缓转动，带起滔天水雾！
“成了！汽力驱动！”张铁锤在船头振臂狂呼。岸上百姓如潮水般跪倒，对着那钢铁巨兽叩拜，如同参拜神迹。
“妖物！此乃墨家邪术！”一声尖利嘶吼突然刺破欢腾。鸿儒周敦颐在弟子搀扶下踉跄冲出人群，枯指直指巨舰，“《礼记》有云：‘奇技淫巧，以疑众心’！此等妖船现世，必遭天谴！”
沸腾的码头瞬间死寂。所有目光聚焦于那颤巍巍的老儒。渔夫王老五却猛地起身，指着自己修复的渔船：“大人！去年飓风，是工学弟子以‘榫卯钢箍法’补好俺的船！没这‘奇技’，俺全家早喂了鱼鳖！”染坊主赵娘子推开人群，抖开一匹靛蓝花布：“看看这新式染机织的布！比老法子细密三倍！俺们靠它养活三十个女工！”
民声渐起，渐成海啸。周敦颐被这汹涌的声浪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茫然四顾——铁匠举着齿轮高呼“汽力”，农妇捧着新稻称颂“选种法”，连稚童都在背诵“百工利万民”…圣贤书中的“万般皆下品”，在这些滚烫的生存之欲前，苍白如纸。
首府最高的钟鼓楼上，陈锋凭栏远眺。脚下是万民沸腾的码头，远方是星罗棋布的工坊学堂。杜九章展开刚送抵的密报：“京城探子回报，崔琰听闻‘镇海’船下水，当场呕血昏厥。皇帝下诏，斥责我岭南‘以器乱道’，命各州禁绝工学…”
“禁？”陈锋轻笑，玄色披风在咸湿海风中猎猎作响，“民心若沸，岂能釜底抽薪？”他指向码头。那里，镇海号正拉响汽笛，悠长的鸣啸撕裂云霄。岸边万千百姓仰头望着那钢铁巨轮，眼中再无半分对“奇技”的畏惧，只有灼灼如火的渴望。
“你看那汽笛声里——”陈锋的声音如金铁交鸣，“千年贵贱之序，已被撕开第一道裂口。”
夜色渐沉，岭南七州的蒙学堂却灯火通明。稚嫩的诵读声乘着海风，汇成一股无形洪流，冲刷着锈蚀千年的枷锁：
汽笛裂云，民心淬火开新天！
张铁锤演汽力碎木靶，万匠瞠目：“此力可驱舟车，日行千里！”；
崔琰遣“寒鸦”焚学府，白芷翻水泥墙射水龙，铁蒺藜坑吞刺客；
镇海轮破浪现世，周敦颐泣血指斥“奇技淫巧疑众心”，圣言坠地无人听；
渔夫举榫卯船板为盾，染娘展新机布为旗——万民怒涛碎腐儒；
陈锋夜听七州蒙童诵“百工利万民”，笑指汽笛裂空：“此声方为开天雷！”
岭南星火已熔千年锁链，他日燎原，当锻山河新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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