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疾不徐,三声一顿,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礼貌。
在这妖鬼横行、杀机四伏的荒山野岭,这突如其来的“借火”请求,显得格外诡异,甚至比直接的袭击更令人毛骨悚然。
庙内三人瞬间汗毛倒竖!
陆昭猛地收回手,体内刚刚平复的混沌之气再次躁动起来。辛十四娘下意识地紧握木棍,迅速退到陆昭身边,警惕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燕赤霞强压下伤势,悄无声息地握住身旁的焚炎剑柄,眼神锐利如鹰,对着陆昭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夜深露重,山林险恶。”门外那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令人不适的磁性,“在下途经此地,见此有光,绝非歹人。不知庙内主人可否行个方便,容在下进庙…避避风露,借个火?”
声音清晰,语调平稳,听不出丝毫妖邪之气,反而像是个迷路的文弱书生。
但越是这样,越是反常!
燕赤霞深吸一口气,沉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疲惫:“门外是哪位朋友?抱歉,庙小简陋,我等也是暂避风雨的过路人,不便接待,还请另寻他处吧。”
门外沉默了片刻。
随即,那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原来如此,是在下唐突了。只是…这山中夜寒露重,豺狼虎豹甚多,在下体弱,实在难以久持。听闻庙内有火光,心生向往。不如这样,在下只求在屋檐下暂歇片刻,取个火种便走,绝不敢打扰诸位清静,如何?”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些可怜。
陆昭看向燕赤霞,用眼神询问。燕赤霞眉头紧锁,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信。
就在燕赤霞准备再次严词拒绝时——
吱呀…
那扇本就腐朽的庙门,竟无人自开,缓缓向内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阴冷的夜风顺着门缝吹入,带来山林间的湿气,也带来了门外“访客”身上一股极其淡薄、却让陆昭体内混沌之气微微躁动的…异样气息。那并非纯粹的妖气或鬼气,更像是一种…陈旧的墨香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非人感。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站立在门外黑暗中,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衫,身形略显单薄。
“既然主人不便,那在下…只好自己进来了。”门外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但那笑意却冰冷刺骨,毫无温度。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庙内,站在了门口阴影处。
篝火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他的侧脸。
那是一个面容极其清秀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俊美,但一双眼睛却黑得过分,几乎看不到眼白,深不见底,仿佛两口幽深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僵硬的微笑,手里拿着一把合拢的油纸伞,伞尖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仿佛刚从雨中走来。
他进入庙内,先是极其自然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重伤的燕赤霞、紧张的辛十四娘身上一掠而过,最后,定格在了陆昭身上。
当他的目光落在陆昭身上时,那深黑的瞳孔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嘴角那僵硬的微笑弧度似乎也加深了一丝。
“打扰了。”他微微颔首,动作斯文有礼,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在模仿人类的举止。
燕赤霞缓缓站起身,将陆昭和辛十四娘护在身后,焚炎剑虽未出鞘,但剑鞘已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沉声道:“阁下不请自入,恐怕不是君子所为吧?”
那青衫书生模样的“人”闻言,轻轻笑了笑,声音依旧温和:“道长息怒。实在是外面风大,不得已而为之。在下姓墨,单名一个‘言’字,乃一介游学书生。”
他嘴上说着抱歉,目光却依旧毫不避讳地看着陆昭,那眼神让陆昭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
“好精纯的阳气…”墨言轻声自语般喃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庙内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夹杂着…如此有趣的味道…难怪连那位‘姥姥’都动了心…”
陆昭心中警铃大作!这家伙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特殊!
燕赤霞脸色更沉:“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墨言终于将目光从陆昭身上移开,看向燕赤霞,微笑道:“道长不必紧张。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与这位小兄弟做一笔交易。”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向陆昭:“小兄弟,你身怀异宝,却不懂运用,犹如稚子抱金行于闹市,祸患无穷。不如…将你体内那‘种子’分我一半,我不仅可以教你如何真正掌控它,还能保你安全离开这片山林,甚至…帮你解决掉后面那些烦人的追兵。如何?”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仿佛在 offering 一件天大的好事。
陆昭听得心头冰寒。分一半?这玩意儿还能分?怎么分?剖开丹田吗?这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休想!”燕赤霞断然拒绝,踏前一步,纯阳道力勃发,虽伤势沉重,气势却丝毫不弱,“妖孽!收起你的蛊惑之言!立刻离开,否则休怪道爷剑下无情!”
墨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那双漆黑的眸子转向燕赤霞,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冷意:“道长,你伤势沉重,强弩之末,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枉送性命呢?我只要他一半的‘种子’,并不会伤他根本,甚至对他日后修行有益。这笔交易,很公平。”
“放屁!”燕赤霞怒喝,“巧言令色!你身上那股子腐朽的契约味儿,道爷我隔老远就闻到了!你是‘黑山妖域’的‘契约使’?还是哪个老魔麾下的‘画皮’?想要人,先过道爷我这关!”
“契约使”?“画皮”?陆昭心中一震,这些名词听起来就极为邪门。
墨言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看来…是谈不拢了。”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油纸伞。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燕赤霞动了!
“焚炎,出鞘!”
锵——!
赤红剑光冲天而起,虽不如全盛时期炽烈,却依旧带着斩妖除魔的无匹锐气,直刺墨言心口!燕赤霞深知此类邪祟诡异莫测,绝不能让其抢先出手!
然而,面对这凌厉一剑,墨言却不闪不避。
他只是轻轻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
伞面并非寻常油纸,而是某种极薄、绘制着无数扭曲痛苦人脸的苍白皮膜!伞骨则是一根根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骨!
伞面撑开的瞬间,并非为了挡雨。
那伞面上无数扭曲的人脸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庞大、阴冷、能吞噬光线与声音的绝对黑暗,以伞面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吞噬了焚炎剑的赤红剑光!
剑光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
那黑暗继续蔓延,所过之处,篝火的光芒被吞噬,视线被剥夺,声音被隔绝!庙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的漆黑!
“小心!是‘幽冥鬼伞’!能吞噬光热声息!”燕赤霞的警告声在黑暗中传来,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陆昭只觉得眼前一黑,五感瞬间被剥夺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强烈的危机感!他下意识地将辛十四娘拉到自己身后,全力运转幽冥眼和混沌之气!
幽冥眼在黑暗中勉强视物,但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头皮发麻!只见那墨言依旧站在原地,撑着那把诡异的伞,伞下流淌出粘稠如墨的黑暗。而燕赤霞的焚炎剑竟被那黑暗死死缠住,剑光急剧黯淡!
更可怕的是,那墨言另一只苍白的手,正悄无声息地、如同鬼爪般,穿透黑暗,直直抓向自己的丹田位置!速度快得惊人!
他想强行夺取!
“公子小心!”辛十四娘虽然也看不清,但妖族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她想也不想,猛地将陆向旁边一推!
噗嗤!
利爪入肉的声音!
辛十四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墨言那苍白的手爪,直接洞穿了她的肩胛!鲜血瞬间涌出!
“十四娘!”陆昭目眦欲裂!看到为自己挡下这一击的辛十四娘软软倒下,鲜血染红了她的红衣。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杀意,如同火山般从陆昭心底轰然爆发!
“你找死!!!”
混沌之气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态势运转!幽冥眼锁定那伞下墨言冰冷微笑的脸!
裂空爪!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雏形!而是倾注了所有怒火、杀意与力量的——全力一击!
他右手五指成爪,对着墨言,悍然撕出!
嗤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彻底撕裂的刺耳锐响,压过了鬼伞的吞噬之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五道扭曲波动、边缘闪烁着混沌电弧的灰黑色空间裂痕,如同来自虚空深处的审判之爪,瞬间撕裂了粘稠的黑暗,无视了那把诡异的幽冥鬼伞,直接出现在墨言面前!
墨言那始终淡然的、冰冷的笑容第一次僵在脸上,漆黑的瞳孔中猛地缩紧,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可…”
他的话未出口!
裂空爪芒已至!
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墨言的身体,连同他手中那把幽冥鬼伞,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从中间开始,被那五道空间裂痕无声无息地撕裂、分解、湮灭!
不是切割,不是破坏,而是更彻底的、仿佛从“存在”层面被抹除!
他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在原地化作一缕飘散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彻底消失不见。只有那枚被洞穿的伞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也迅速腐朽成灰。
黑暗瞬间褪去。
篝火的光芒重新照亮庙宇。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地上昏迷不醒、肩头血流如注的辛十四娘,以及掉落在地、迅速腐化的伞骨残骸,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交锋。
陆昭保持着出爪的姿势,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脱力,右臂微微颤抖,指尖残留着撕裂空间的酥麻与虚弱感。这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全部的力量和精神。
燕赤霞收回光芒黯淡的焚炎剑,看着地上那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和腐化的伞骨,又看看虚脱的陆昭和重伤的辛十四娘,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快步走到辛十四娘身边,迅速点穴止血,喂她服下丹药,然后抬头看向陆昭,眼神极其复杂。
“墨言…黑山妖域的‘契约使’之一…最是诡异难缠…竟被你…一爪秒杀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干涩,“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祸?这墨言并非本体,只是一具‘画皮分身’!你灭了他这分身,等同于向整个黑山妖域的‘契约’一脉宣战!他们睚眦必报,最重契约…往后,你的麻烦…大了!”
陆昭闻言,心中一沉,看着昏迷的辛十四娘,苦涩道:“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四娘…”
燕赤霞叹了口气,摆摆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先救人要紧。”
他顿了顿,看着陆昭,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过…你刚才那一爪…似乎…真正触摸到了‘裂空’的一丝真意…祸福难料啊…”
庙外,夜风呜咽,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孤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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