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简短却重逾千钧的交谈之后,杜十四与昭思语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悄然生根。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的交汇,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传递出只有彼此才懂的信息。昭思语依旧埋首于数据海洋,但眉宇间那份孤注一掷的紧绷感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的坚韧。杜十四则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只是偶尔投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被精心隐藏的暖色。
然而,外部世界的局势,却朝着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那种安静,并非真正的和平,而是一种死寂。仿佛暴风雨席卷天地前的短暂真空,压抑得让人心慌。
“昌达贸易”被查处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激起任何后续的波澜。没有报复,没有试探,甚至连一丝来自那个方向的怨愤都感觉不到。对方似乎完全放弃了这个无关紧要的据点,干脆利落得令人难以置信。
更诡异的是,王启明二十四小时紧盯的“迅科互联”监控系统,也彻底陷入了沉寂。那笔试探性注入的小额资金安静地躺在账户里,仿佛被遗忘了一般。之前那些频繁的、来自不同虚拟Ip的扫描和探测攻击,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网络空间干净得让人怀疑之前的一切是否只是幻觉。
就连石龙那边,也反馈回来不同寻常的信息。原本那些蠢蠢欲动、在各种边缘试探的小团伙,突然都变得安分守己,甚至有些过分乖巧。之前流传的关于“南洋大老板”的谣言也诡异地平息了,街面上异常和谐,连往常最常见的酒后滋事都少了许多。他派出去散播“迅科”消息的眼线回报,几个原本表现出兴趣的中间人,最近都避而不谈此事,仿佛接到了什么统一的禁令。
这种全方位的、彻底的安静,让“天雷刺青”店内的气氛反而比之前高度紧张时更加令人窒息。
“叼!乜情况啊?班契弟系咪食错药?突然咁乖仔,我好唔习惯啊!(操!什么情况啊?那群混蛋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这么乖,我很不习惯啊!)”石龙烦躁地抓着他那头硬茬似的短发,臂上的毒蛇纹身都仿佛因为这反常的平静而显得无精打采。他宁愿真刀真枪干一场,也不想面对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死寂。
王启明推了推眼镜,脸上也满是困惑和不安:“所有外部攻击都停晒…监控显示一切正常,正常得…有啲假。就好似…就好似有人拉咗电闸,但系我哋都知,佢哋肯定唔会咁轻易收手。(所有外部攻击都停了…监控显示一切正常,正常得…有点假。就好像…就好像有人拉了电闸,但是我们都知道,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收手。)”
昭思语放下手中的笔,秀眉微蹙,轻声道:“太静啦…静到令人心慌慌。肯定有蛊惑。(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杜十四。他正站在工作台旁,陈墨的一位老友带来一份复杂的半甲纹身图样,希望他能帮忙参谋一下色彩搭配。杜十四拿着色板,正对着客人小臂上已经完成线稿的夜叉罗刹图,冷静地分析着不同浓度的红色和黑色所带来的视觉效果差异。
“朱砂红够煞,但铺得太满反而失咗层次,可以试下用暗红打底,朱砂勾勒关键纹理,眼珠用啲金色提光,会更有加层次同压迫感。(朱砂红够霸气,但铺得太满反而失了层次,可以试试用暗红打底,朱砂勾勒关键纹理,眼珠用一点金色提亮,会更有层次和压迫感。)”他的语气平稳专业,完全沉浸在与客人的探讨中,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店内那诡异气氛的影响。
直到客人满意地记下建议,约定好下次来的时间离开后,杜十四才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邃,如同结冰的湖面,看似平静,其下却涌动着冰冷的暗流。
“唔好俾呢种安静呃到。(不要被这种安静骗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唔系佢哋收手,系佢哋要换一种玩法,或者…喺度准备紧更大嘅野。(不是他们收手,是他们要换一种玩法,或者…正在准备更大的东西。)”
他走到窗边,撩起百叶窗的一角,看着外面阳光灿烂、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这繁华的假象。
“打草惊蛇,条蛇惊咗之后,唔系一定会即刻还拖嘅,有时会缩返去个窿到,等你去揾,或者…等你放松警惕,再一击必杀。(打草惊蛇,蛇受惊之后,不一定会立刻反击,有时会缩回洞最深处,等你去寻找,或者…等你放松警惕,再一击必杀。)”
陈墨不知何时从二楼下来,手里拿着一张刚画好的新图稿,似乎是一种融合了古老符咒与现代几何线条的创新设计。他听到杜十四的话,并未发表意见,只是走到惯常的位置坐下,将图稿铺在膝上,拿起一支极细的针笔,开始在上面添加更加精细的阴影细节,仿佛眼前的暗潮汹涌与他无关。
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定力。
“我哋而家要点做?(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王启明有些焦急地问,“唔通斋等?(难道就干等着?)”
“等,但唔系斋等。”杜十四放下百叶窗,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佢哋咁静,我哋就要更加警惕。石龙,叫你嘅人唔好放松,反而要更加醒神,留意全部细嘅唔对路,就算系多咗几个生面口喺街口食烟,或者边间铺头突然装修,都要报上嚟。(等,但不是干等。他们安静,我们就要更警惕。石龙,叫你的人不要松懈,反而要更加打起精神,留意所有细微的不寻常,哪怕是多了几个生面孔在街口抽烟,或者哪间店铺突然装修,都要报上来。)”
“明白!”石龙立刻领命。
“阿明,”杜十四看向技术宅,“你嘅系统监控唔可以停,反而再深啲。佢哋而家静晒,可能系喺度测试紧我哋嘅耐性同监控盲点。将之前整好嘅预警数再调高一级。(你的系统监控不可以停,反而要加深。他们现在静默,可能正是在测试我们的耐心和监控盲点。将之前设定的预警阈值再调高一级。)”
“好!我即刻调整算法!”王启明重重点头。
最后,杜十四的目光落在昭思语身上:“你嘅数,要继续挖。佢哋唔郁,资金流一定会有所变动,或者更加睇唔出。试下由其他关联账户揾下有无料到,睇下佢哋系唔系喺度搭紧新嘅路数。(你的数,要继续挖。他们停止动作,资金流一定会有所变化,或者更加隐蔽。尝试从其他关联账户寻找蛛丝马迹,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搭建新的通道。)”
“我知应该点做。(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昭思语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回答。
安排完一切,杜十四不再多言。店内再次陷入忙碌,但这种忙碌带着一种高度戒备的底色,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仿佛在等待着一颗不知何时会炸响的惊雷。
日子一天天过去,外面依旧风平浪静。但这种宁静,像不断收紧的绞索,无声地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学徒阿洋甚至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色料瓶,清脆的碎裂声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杜十四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楼下众人如临大敌却又无处发力的状态,眼神愈发冰冷。他抬头,望向窗外湛蓝得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此刻,连风都停了。
但这死一样的寂静,往往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是足以摧毁一切的滔天巨浪。
秦爷,你到底在准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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