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林薇望着那片空茫的雨幕，将心底的困惑无意识地低喃出声。雨水敲打着屋檐，噼啪作响，却衬得她内心的混乱愈发清晰。
“还能为什么！”苏晓激动地打断她，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这说明江辰学长他！根本！就不是传说中那么冷血无情！他明明就是外冷内热！助人为乐！雷锋转世！而且偏偏是对你！”
“对我？”林薇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试图用理智压下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涟漪，“他只是刚好也要走，刚好有伞，又刚好看到我们两个可怜虫没带伞，顺手而已。换做是任何其他同学，他可能也会这么做。”
她努力说服自己，也说服苏晓。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像他那样的人，做事大概都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和礼仪，顺手帮同学一把，或许只是他准则里微不足道的一条。
“顺手？”苏晓夸张地挑眉，“顺手到把自己半边身子都淋湿了？顺手到一路上一句话都不多说，就安安静静给你撑伞？薇薇，你这‘顺手’的标准也太高了吧？这叫绅士风度！而且只对你……哦不，对我们展现的绅士风度！”
林薇抿着唇，没有接话。苏晓的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她试图筑起的理性围墙上。她无法否认，当那把黑色的伞稳稳地遮住她头顶的风雨，当他湿着肩膀走在一旁时，她心里确实掠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走吧，别傻站着了，冷死了。”苏晓拉着还有些发愣的林薇刷开门禁，钻进温暖的宿舍楼大厅。
一进去，就被几个相熟的同学围住了。
“哇，你们俩怎么回来的？没淋湿啊？”
“刚才送你们回来那个……是不是金融系的江辰学长？！”
“我的天！真的是他！他居然会送女生回宿舍？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显然，方才楼下的那一幕，已经被不少趴在窗口八卦的同学看到了。女生们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和极度好奇的表情。
林薇的脸瞬间又烧了起来，尴尬得只想立刻逃回寝室。
苏晓却像是找到了最佳代言人，立刻挺起胸膛，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江辰学长如何于危难之际仗义出手英雄救美”的经过，当然，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想象。
林薇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别瞎说了，就是顺路撑个伞而已。”
“顺路？学长住博士生公寓，在校园最西边，跟我们馨园南辕北辙好不好！”一个消息灵通的女生立刻戳破了“顺路”的说法。
林薇顿时语塞。
他不是顺路？
他是……特意送她们回来的？
这个认知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她心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原本勉强维持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一种更加混乱无措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再也待不下去，低声对苏晓说了句“我先上去了”，便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上了楼梯。
回到安静的302寝室，林薇背靠着紧闭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窗外暴雨依旧，敲打着玻璃窗，如同她此刻无法平息的心跳。
她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雨中那把伞下清冽的气息。
他的沉默，他的距离感，他最后那个干脆利落毫不留恋的转身……以及，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和与他方向截然相反的路线。
这些矛盾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碰撞。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真的冷漠，为什么要做这种超出“顺手”范畴的事情？如果并非冷漠，那为什么每一次的举动都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连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她想起他还笔时的样子，想起他雨中沉默的侧脸。
心里那点被苏晓和周围人煽动起来的、微弱的遐想，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困惑所取代。
也许，对他而言，这真的就只是一次纯粹的、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帮助”？就像完成一个程序，帮助对象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事毕，则关系终止，无需多言。
而她那点可笑的心慌意乱和暗自揣测，在他那种绝对的理性面前，仿佛成了一种莫名的打扰。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比之前的尴尬和紧张更加沉重。
这一夜，林薇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反复出现倾盆的雨，黑色的伞，和他消失在雨幕中模糊的背影。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灿烂得仿佛昨日的暴雨只是一场幻觉。
林薇努力调整心态，告诉自己要像苏晓说的那样，放下“包袱”，恢复正常生活。上午她特意去了图书馆，想把上次没完成的借书任务完成。
就在她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从图书馆出来，准备穿过中心花园回宿舍时——
前方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不期而至。
江辰和一个看起来阳光开朗的男生（沈宇航）并肩走着，似乎正在讨论什么问题。阳光洒在他身上，白衬衫干净得晃眼，他又恢复了那种一丝不苟、清冷孤高的模样，仿佛昨日那个在雨中略显狼狈的男生只是她的错觉。
林薇的心跳下意识地漏跳了一拍。
几乎是想也没想，她立刻低下头，抱着书就想假装没看见，从旁边另一条小路绕过去。
然而，就在她脚步挪动的瞬间——
“江辰！”
旁边那个开朗的男生忽然提高了声音，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江辰，目光却精准地投向了林薇这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促狭和好奇。
“看那边！是不是昨天让你‘英雄救美’的小学妹啊？”
林薇的身体瞬间僵住，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颊猛地爆红！恨不能把手里的书全都砸到那个多嘴的男生脸上！
江辰似乎被打断了思路，眉头微蹙，顺着沈宇航示意的方向，抬眸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林薇身上。
隔着一小段距离，林薇无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感觉到那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
沈宇航还在不怕死地笑着低声说什么，江辰并没有回应他。
他只是看着林薇，看了大约两三秒。
然后，在林薇几乎要窒息的目光中，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见地。
对她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便像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无比自然地收回目光，侧过头对还在嬉笑的沈宇航冷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继续之前的方向，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停顿和那个微乎其微的颔首，从未发生过。
沈宇航愣了一下，赶紧跟上，还在不住地回头看向林薇，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八卦笑容。
只留下林薇一个人，抱着沉重的书本，僵硬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两个远去的背影。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她却觉得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再次汹涌地烧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尴尬。
而是因为一种更加汹涌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他刚才……
是对她点头了吗？
那个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是打招呼？是认出她了？还是……只是一种出于礼仪的、比“不必”和“嗯”稍微多那么一点点的……回应？
为什么他每一次的举动，都像一道难解的谜题？
她以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一点他冰冷外壳下的温度，转眼间，他又用更深的沉默和距离感，将她推远。
林薇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激烈争吵。
一个在说：看吧，他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点头只是礼貌，甚至可能只是无意识的动作，别再自作多情了！
另一个却在微弱地反驳：可他点头了，他明明看到你了，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完全无视……
哪一种才是真相？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那个叫江辰的人了。
而更让她感到心惊的是——
她似乎，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读懂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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