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野花。
没有华丽的重瓣,没有沁人心脾的异香,只有几片单薄的、带着淡紫色的花瓣,倔强地在御窑烧制的白瓷瓶中舒展着。它本该早已枯萎,却因一丝微弱的灵力滋养,维持着脆弱的生机,在这座金碧辉煌、却处处透着死寂的寝宫中,成了一抹格格不入的、鲜活的色彩。
但此刻,这抹鲜活之上,却沾染了一丝不祥。
一缕比发丝更纤细、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灰黑色气息,正像一条微小的寄生毒蛇,缠绕在其中一片花瓣的边缘。它贪婪地吮吸着花瓣的生机,让那片淡紫的边缘,浮现出一丝病态的、宛如尸斑的灰败。
那是业力的气息,是顾长生从外界带回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污秽与腐朽。
凰曦夜的指尖,正轻轻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抚过那片被污染的花瓣。她没有试图驱散那缕业力,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股从花瓣上传来的、微弱的凋零与挣扎。
她的侧影在宫灯下被拉得很长,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金线绣成的凤袍如流动的熔金般铺陈开来。她的神情平静得像一汪万年不化的寒潭,唯有那双凝视着野花的幽深眼眸,泄露了潭底那暗流涌动的、不为人知的情绪。
当顾长生踏入寝宫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心中猛地一沉。
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裴玄知和花楹的些微药草与古卷气息早已被他处理干净,但他没想到,自己身上沾染的、那一丝丝来自闻人世家祠堂的业力残响,竟会被这朵小花敏锐地捕捉并呈现出来。
他走上前,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从身后,极其自然地将一件织锦披风,搭在了凰曦夜的肩上。
“夜深了,小心着凉。”他的声音温和,试图用最日常的关怀,融化殿内那丝不寻常的凝滞。
凰曦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朵花。
“长生,”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一个很古老的故事。”
顾长生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收紧。
“说是在太古之初,有一种飞蛾,天生便追逐着一颗注定会焚尽万物的灾星。它每一次振翅,每一次飞翔,都是在靠近那颗星辰,靠近那足以将它化为灰烬的宿命。明知是毁灭,却无法停下。”
她顿了顿,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顾长生。那双清冷如月华的眼眸里,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万古岁月的疲惫与悲哀。
“你说,它的每一次努力,是不是……都很徒劳?”
这番话,如同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顾-长-生内心最柔软、也最隐秘的角落。
他知道,她什么都感觉到了。
她不是在问那只飞蛾,她是在问他。
问他这些天的奔波,问他身上沾染的陌生气息,问他所有试图对抗那血色倒计时的努力。
在她的眼中,他或许就是那只,不自量力扑向灾星的飞蛾。
顾长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不能承认,承认了,就等于将那份足以压垮神魂的绝望,分一半给她。他更不能欺骗,因为任何虚假的言辞,都无法瞒过眼前这个与世界业力共鸣的女人。
于是,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他俯下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出手,将她冰冷的指尖,连同那朵被污染的野花,一同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他的手很暖,干燥而有力,像一个小小的太阳,瞬间驱散了那份刺骨的寒意。
“我不知道那只飞蛾的努力是否徒劳。”
顾长生的目光,坦然而真诚地迎上她的视线,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只知道,如果我的世界里只有一颗星辰,那么无论它是带来光明,还是带来毁灭,我都会飞向它,守着它。”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将那朵花从她指间抽出,随手放在一旁,然后用双手,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片冰冷的星空。”
凰曦夜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她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那股温暖,仿佛能一直渗透到她那被业力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魂深处,带来一丝久违的安宁。
她内心深处那股因察觉到顾长生在进行危险之事而涌起的、几欲化作毁灭风暴的烦躁,竟在这份纯粹的温暖下,被一点点抚平。
她沉默了许久。
“……可若是连那片星空,都是一座早已注定要崩塌的囚笼呢?”她的声音里,那份深入骨髓的悲观仍未散去,“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这便是她的世界。从出生起,她看到的就是宿命的终点,她背负的就是整个世界的罪。强者为薪,帝君更是最终的祭品,这是刻印在世界法则里的铁律,无人可以更改。
顾长生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疲惫与疏离,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阵阵发疼。
他知道,任何豪言壮语,在“宿命”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缓缓地、却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松开她的手,转而从身后,用一个轻柔的、不带任何欲望的拥抱,将她整个纤细的身躯揽入怀中。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
“那就……为你在囚笼之外,亲手建一座新的天地。”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刻下的誓言。
“宿命又如何?”
“曦夜,你听着。这个世界或许病了,或许早已腐烂到了根底。它告诉你,你的命运就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但我不信。”
“我信的,只有我怀里的这个人。我信她值得拥有一片能让她放下所有戒备、安然入睡的净土。没有业力,没有宿命,没有永无止境的牺牲。”
他收紧了手臂,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与决心,全部传递给她。
“所以,别去想那些古老的故事,别去管什么注定的结局。”
凰曦夜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双总是蕴藏着风暴的眼眸,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那抹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疏离,如同被暖阳融化的薄冰,悄然散去了几分。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身体,更深地嵌入这个温暖的怀抱。
这是她唯一的归宿。
哪怕这个归宿,是用谎言与承诺交织而成的,她也甘之如饴。
顾长生抱着她,心中那份因欺瞒而产生的愧疚,与那份守护爱人的决绝,交织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动力。
他知道,这谎言与承诺交织的爱,是他此刻能给曦夜最好的守护。
也是他明日踏入那万丈深渊的……全部理由。
他轻抚着曦瑶的鬓发,在她的耳边低语:“睡吧,我的女帝。这世界的债,你不需要独自背负。我会找到那片净土,让你能真正地…安稳入眠。”
他的声音里,是无可撼动的温柔与决心,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风暴,最深沉的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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