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时，言云回头望向景仁宫飞翘的檐角，宜修倚在朱门前的身影渐渐模糊。
黑瞎子突然握住她的手：“等我们到了草原，可以给皇后娘娘他们寄一些草原上才有的好玩意儿。”
风卷起两人衣摆，恰似他们即将奔赴的，那片不受拘束的天地。
结婚后的第三天，晨曦微露时，紫禁城的神武门缓缓打开。
黑瞎子牵着言云踏上铺满薄霜的青石板，特制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宫门外。
车厢覆着镶金边的蒙古毡毯，车轮裹着软皮，竟是他特意按草原形制改良过的。
“坐稳了！”黑瞎子扬鞭，马蹄声惊飞檐角宿鸟。
言云掀开毡帘回望，红墙渐成一线，忽然想起临行前宜修塞给她的暖手炉，此刻还在袖中散着温烫。
马车驶出城郊，黑瞎子变戏法似的从座位下摸出个食盒：“尝尝我亲手做的奶皮子卷，加了新做的玫瑰酱。”
旷野的风带着草木腥气扑面而来，言云咬着甜软的奶皮子，看黑瞎子侧影在晨雾中忽明忽暗。
他非要自己驾车，说“还没有自己尝试驾马车的经历”，鬓发被风吹得乱翘，却不忘隔会儿就回头问言云“冷不冷”。
行至燕山脚下，暮色四合。黑瞎子突然勒住缰绳，指着远处山坳里的篝火：“今晚咱不住驿站了！”
他麻利地支起帐篷，用弯刀削木柴时，手腕上的狼牙手链叮当作响。
言云学着他的样子烤火，却被烟呛得直咳嗽，反惹来他低笑：“公主殿下这手艺，到了草原怕是要饿肚子。”
夜深人静时，帐篷外传来狼群的嗥叫。
言云下意识攥紧黑瞎子的衣角，却见他掏出罗盘调试，齿轮声混着风声格外清晰：“别怕，这地界我熟。”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罗盘上，指针稳稳指向北方，“你听，草原在喊我们回家呢。”
马车碾过最后一道山梁时，言云掀开毡帘的手突然顿住
眼前是望不到边际的绿浪，风卷着牧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成群的黄羊在远处奔跑，像撒在绿缎上的碎金。
黑瞎子勒住马缰，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看，那就是我的家。\"
草原深处的王帐前，扎萨克多罗郡王夫妇早已带着亲族等候。
郡王夫人一身宝石镶边的蒙古袍，看见言云时眼眶瞬间红了，不等黑瞎子介绍就握住她的手
\"我家小齐没少给你添麻烦吧？\"话音未落，黑瞎子已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额吉，我把全天下最聪明的公主拐回来啦！\"
王帐内的盛宴比京中婚宴更显豪迈。
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篝火上滋滋作响，马头琴声混着祝酒歌此起彼伏。
言云学着用银碗饮马奶酒，却被浓烈的酒味呛得直眨眼，惹来满帐哄笑。
黑瞎子立刻抢过她的碗：\"我福晋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了！\"
说罢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露出脖颈上挂的狼牙图腾项链。
深夜散席，黑瞎子牵着言云走出王帐。
草原的星空低得仿佛伸手可摘，银河如练横亘天际。
他忽然蹲下身，让言云坐在自己的肩膀处：\"试试，这样能看得更远。\"
言云依言坐上去，黑瞎子抱住她的大腿站了起来。
言云被吓到，赶忙抱住他的头。
借助黑瞎子的肩膀，言云望向更远处的敖包堆，上面系满祈福的蓝哈达。
\"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带你回来吗？\"黑瞎子握住她晃悠的手，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为什么？”
\"小时候我爹说，草原的汉子要为心上人摘下天上的星星。\"
他突然指向天空某颗最亮的星，\"你看，那是咱们的望星楼方向。\"
言云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被月光拉长，踩在同一片土地上。
远处传来羊群的咩叫，王帐的灯火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突然间一颗曳光划破夜幕，言云惊得伸出双手，却忘了自己还坐在在他的肩膀上。
“小心！”黑瞎子手臂一收，将她打横抱起。
皮靴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响，他却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你看，星星听见了。”
言云埋在他颈窝，闻见混着马奶酒与阳光的气息。
王帐的灯火在身后渐成小点，远处的羊群像散落的珍珠，被银河的光串成项链。
黑瞎子忽然停步，将她轻轻放在一块被月光晒暖的岩石上，自己则席地而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腕上的狼牙手链。
“在宫里时，总觉得你像被锁在金笼子里的雀儿。”
他仰头望着星空，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
“可你知道吗？第一次在乾清宫看见你，我就想——这只雀儿的翅膀，该是用来拥抱风的。”
言云垂下眼，看见他发间还沾着宴会上的奶酒香气，几缕碎发被夜露打湿，贴在额角。
她伸出手，替他拂开那缕头发，指尖划过他眉骨的弧度时，听见他呼吸微滞。
“那你呢？”她忽然轻声问，“草原的雄鹰，以后要为我收拢利爪吗？”
黑瞎子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漫天星斗，也映着她含笑的眼睛。
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胡茬蹭得她掌心发痒。
“我的爪子？”他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早给你磨成开坚果的工具了——不信你看，明天就带你去打最肥的羊羔，烤了配你喜欢的玫瑰酱。”
夜风卷起他的话，混着远处传来的马头琴声，飘向更辽阔的草原深处。
言云靠在他肩头，望着银河的光带从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流淌而过。
夜风吹过草原，带起言云鬓边碎发，她靠在黑瞎子肩头的力道忽然轻了些。
毡靴碾过草茎的声响里，他听见她声音像被露水打湿的草叶，轻轻颤着
\"其实当初你问我的时候，我骗了你。\"
黑瞎子指尖摩挲她腕间狼牙的动作顿住，却没转头。
远处敖包的经幡在星月下哗啦作响，像在替谁屏息。
言云望着自己映在他皮袍上的影子，忽然想起前世躺在IcU病床上的最后一刻
监测仪的蜂鸣与此刻草原的寂静，竟有种奇异的重合。
\"我是在一场车祸后醒来的。\"她抠着他皮袍上的盘扣，\"睁开眼就在襁褓里，奶娘说我是刚降生的公主。\"
胸口忽然泛起熟悉的钝痛，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身体，而是某个被遗忘的黄昏，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
黑瞎子终于侧过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星光下亮得惊人。
他没问车祸是什么，也没追问细节，只是把她往怀里揽得更紧，让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我出生时天降甘露，他们说我的出生解了先帝的燃眉之急，后来也是因为我，皇兄们的竞争少了不少。
先帝就说我说他大清的福星，后来先帝驾崩，我好不容易有了出宫的理由，结果没有几年我就又被召回宫去…我以为我这辈子都离不开那里……”
\"所以在宫里吃桂花糕时，你总盯着空处发呆？\"
言云猛地抬头，却撞进他了然的目光。
那些在御花园看流云时的恍惚，在藏书阁摸到现代印刷体时的怔忪，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她忽然笑了，带着点释然的酸涩：\"我之前以为只有自己背着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的思想壳子。\"
\"傻丫头。\"黑瞎子用额头抵着她的，碎发蹭过她鼻尖。
言云接着说“还有一个秘密告诉你，其实我们并不是穿越到古代，这里其实是书里的故事。”
黑瞎子挑眉轻笑，指尖摩挲着她发梢：“管它是哪的故事，你我写新篇就好。”
他指向星空，“走，去望星楼把咱们的故事刻进琉璃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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