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员外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里,看向气度沉静的赵惊弦,脸上堆起更深的笑容,将酝酿好的话说了出来:“赵举人呐,我是真心欣赏你这位青年才俊!小女年芳十六,性情模样都不错,读过几年书。我观你二人郎才女貌,年纪也相当,老夫有意将女儿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惊弦脸上的温和笑意未变,眼神却瞬间沉静下来,如同古井无波。
他对着钱员外深深一揖,姿态恭敬,语气却清晰而坚定:“钱员外厚爱,惊弦感激不尽。令媛千金之躯,才貌双全,实乃良配。然惊弦惶恐,实不敢应承。”
饶是钱员外再不通文墨,也听懂了这拒绝之意。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殆尽,眼神中难掩失望,半晌才喟叹一声:“唉……可惜了,看来是小女与赵举人缘分尚浅。”
赵惊弦再次拱手,姿态依旧从容有礼:“令千金福泽深厚,定能觅得良人。今日叨扰良久,惊弦先行告退。多谢员外盛情款待。” 态度明确。
虽结亲不成,钱员外毕竟是商人,深知多交朋友少树敌的道理,更不愿与这位前途无量的新科举人交恶。他心思一转,想起赵惊弦的家境,便有意卖个好,挽回些情面。
他招手唤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了几句。
待赵惊弦行至前厅,管家已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荷包等候。
钱员外上前,亲手将荷包递向赵惊弦,脸上重新挤出商人式的和煦笑容:“赵举人,既然小女与你无缘,那我便将你视作忘年知己。这点微薄心意,权当是贺你高中之喜,也是我结交才俊的一点诚意,万望赵举人莫要推辞,务必笑纳。”
赵惊弦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心念电转。
院长曾私下与他谈过,以他如今的学识,县里书院已难有进益,已着手为他写举荐信,推荐入学府城首屈一指的横渠书院。那横渠书院束修不菲,且玉娘腹中胎儿将要出生,家中用度日增……这银子,可解燃眉之急。
权衡片刻,他终是伸手接过了荷包,并未虚伪推辞,坦然道:“如此,惊弦便愧领了。多谢员外厚赠,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回报。” 语气不卑不亢,既承了情,也留了余地。
钱员外见他收下,脸上那点因说亲被拒的阴霾才算真正散去,重新浮现出笑容,亲自将赵惊弦送至府门外:“赵举人慢走,日后常来走动!”
至于女儿那里,他倒不甚忧虑。男方既无此意,女儿纵使一时难过,闹一闹小性子,时日久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时光荏苒,转眼入了十月。玉娘的腹部已明显隆起,孕态十足。一日,赵攸无意间瞥见嫂子异常浑圆的肚子,她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嫂子可能是要生孩子了,在乡下长大的她,见过许多妇人大了肚子后家里就会多出一个孩子,她这个年纪,对妇人怀孕生子之事虽不甚了了,却也懵懂地知晓些皮毛。
按时间算,她知道这个孩子定不可能是大哥的,那是谁的呢?
她观察家中人的反应,很快她便发现,娘和二哥对此事似乎早已了然于胸。她曾无意间听到娘轻声叮嘱玉娘“走路当心些,护着点肚子”,也听到二哥温言提醒玉娘“这个时候多走动走动,日后生产才顺当”。原来,全家上下,唯有她被蒙在鼓里。
这发现让她心里五味杂陈,困惑又带着一丝被排除在外的委屈。她忍不住时常偷偷打量玉娘那隆起的腹部,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异样终究被赵母察觉了。
娘对她说:“对外一个字也不许提,只有我和你二哥还有周惠姨母知晓此事。”
隐约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她,即使没有娘的吩咐,她也不会吐露半分。
赵惊弦未再回县学书院,也暂未动身前往府城。他已与院长商议妥当,待过完年,再赴府城的横渠书院求学。
玉娘快要生产了,他有些紧张,经常拿出记下的笔录来看,这是他在府城大夫那听了妇人生产的注意事项后,回到虎子叔叔家的院子时,趁同窗们出去玩时偷偷记下的。
记了满满几页纸。
转眼到了十一月。赵母掐指算着玉娘的临盆之期,忙去信给周惠请她来临丹县。
与此同时,赵惊弦也准备好了产褥、剪刀、细线、襁褓布等妇人生产时所需之物,连生产时补充体力的红糖和党参也已备好。
他嘱咐赵攸在玉娘发动时,将剪刀和细线放在刚煮沸的水泡过一遍,再送到屋里。
若让姨母亲见自己这个“小叔子”对寡嫂生产之事如此上心,甚至亲自准备接生用具,难保不会心生疑窦。
他自己倒不在乎旁人眼光,最怕的是此地民风淳朴保守,并无“兼祧两房”以续香火的习俗惯例。一旦闲言碎语传扬开去,玉娘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
周惠来了赵家,房子不够睡了,赵惊弦便花了些银子住在外面的客栈,白日就在赵家,天黑了就回客栈。
一日清晨,天光未透,东屋骤然响起玉娘压抑不住的痛呼!赵家小院瞬间绷紧了弦。
又得顾及着些声音不叫附近的人听到动静。
赵惊弦闻声,立刻将懵懂的小鲤抱进自己西屋安顿。耳朵却时刻注意东屋传来的每一点声响。
当那细微却清晰的痛哼再次钻入耳中时,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强行压下冲过去的冲动,缓缓坐回冰冷的凳子上,
赵攸一直牢记着二哥的话,跑进厨房赶紧煮开了一大锅水,将剪刀和线放在刚煮沸的水泡了几分钟,用准备好的干净白布包好,送捧着就冲向东屋门口,小声急促地喊:“周姨母!东西煮好了!”
一同送进去的还有切好的参片和红糖块。
周惠直夸赵攸这个小姑子对大嫂体贴。
正端着一盆热水走过来的赵母听了,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嘀咕:谁家生孩子这么精细?煮个剪刀费这老大功夫!多少柴火就这么烧没了?
六月后,李家就不送木柴来了,现如今赵家用的每一根柴禾都得实打实掏铜板去买。
赵攸用锅里的热水将木桶洗干净,有将锅中的热水倒进去,又煮了一大锅水。
二哥说了,刚出生的小宝宝擦身洗澡的水,一丝一毫没滚开过的生水都掺不得!
东屋内的痛吟渐渐变得密集而难以压抑,与周惠沉稳的指挥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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