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见烛火哔剥的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能穿透木板,看清里面的生死博弈。空气中混合着檀香、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腐败气息。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沉重。
朱元璋负手而立,如同一尊沉默的火山,每一道皱纹都刻着焦灼与压抑的暴戾。朱标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吕氏则拿着手帕,低低啜泣,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房门,泄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突然,“吱呀——”一声。
门开了。
林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蓝色的手术服上溅满了暗色的污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般地倚着门框,呼吸急促。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朱元璋一个箭步上前,竟亲自伸手扶住了林奇几乎要软倒的身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咱……咱大孙……如何了?!”
帝王的威压混合着祖辈的绝望,如同实质般压在林奇身上。
林奇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迎着三道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回陛下……殿下……娘娘……痈脓已引,危厄暂解……皇长孙殿下……暂无性命之忧了!”
暂无性命之忧!
七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偏殿!
朱标猛地一个踉跄,捂住胸口,泪水瞬间奔涌而出,狂喜与巨大的虚脱感同时袭来,让他几乎语无伦次:“活……活过来了?苍天……苍天庇佑!先生!先生大恩!”
吕氏“啊”地一声,手帕落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悲切的表情彻底僵住,眼底的惊疑骤然被巨大的恐慌取代,虽然她立刻掩面痛哭:“我的英儿……谢天谢地……”但那哭声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
朱元璋扶着林奇的手臂猛地一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林奇的眼睛,仿佛要确认这并非幻觉。良久,那紧绷如铁石般的面部线条,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丝。他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推开林奇,大步冲入了手术室内。
朱标和吕氏也急忙跟入。
只见临时铺就的“手术台”上,朱雄英依旧昏迷,但原本蜡黄中透着死青的脸色竟缓和了不少,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的呼吸。最明显的是,那烫手的骇人高热,竟然真的退下去了一些!
一个锦衣卫小心地端出盛放着脓液和污血的铜盆,那浓烈刺鼻的恶臭让吕氏下意识地干呕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朱元璋俯下身,用他那布满老茧、曾挥动天下权柄的手,极其轻柔地触碰孙子的额头、脸颊,感受着那确实正在下降的温度,看着孙子不再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这位杀伐一生的铁血帝王,眼眶竟控制不住地泛起了一层浑浊的水光。
他猛地直起身,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到被朱标搀扶着跟进来的林奇身上。
那目光之中,之前的暴戾、猜疑、审视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认可。
“你,”朱元璋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重若泰山的肯定,“救了咱大孙的命。是咱朱家的恩人。”
林奇连忙躬身:“陛下言重,草民只是尽本分……”
“咱说过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朱元璋打断他,大手一挥,“即日起,你就是太医院……不,咱特设‘东宫供奉’,秩同五品!专司皇长孙调理之事!赐金牌,允你随时入宫!赏金千两,帛百匹!”
此言一出,旁边侍立的太医们脸色顿时精彩纷呈,羡慕、嫉妒、难以置信,却无一人敢出声反驳。事实胜于雄辩,他们束手无策的绝症,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用匪夷所思的手段救回来了!
吕氏听到“东宫供奉”、“随时入宫”这几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指尖冰凉。
“谢陛下隆恩!”林奇再次行礼,并未推辞。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未来立足的根基。
然而,就在众人皆以为风波暂息,沉浸在皇长孙转危为安的喜悦中时,林奇却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地上那盆脓血,又看向朱元璋,语气沉静却石破天惊地开口:
“陛下,皇长孙殿下虽暂脱险境,但病因未明,隐患未除。”
朱元璋眉头瞬间锁紧:“隐患?什么意思?”
林奇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或许此刻才要开始。他指向那盆污物,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让殿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殿下所患确是肠痈,此症多发于饮食不洁、肠胃积郁之上。然,殿下乃天潢贵胄,饮食起居皆有定制,照料周全,按理说,突发如此凶险急症之概率,极低。”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脸色发白的吕氏,继续道:“且,草民在引流痈脓时,发现其脓液色泽、气味略有异常,与寻常肠痈化脓似有不同……倒像是……”
他故意停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像是什么?快说!”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冰冷,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戾气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林奇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倒像是……掺杂了某些不易察觉的、能加速痈疽发作、恶化病情的……异物所致!”
嗡!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病因未明?隐患未除?异物所致?!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病情探讨,这是直指——人为!
朱标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化为震惊和难以置信。太医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集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这种事情,沾上就是灭门之祸!
吕氏的反应最为剧烈,她“啊”的尖叫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鬼,身体摇摇欲坠,若不是旁边宫女搀扶,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指着林奇,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你胡说什么?!你竟敢污蔑……污蔑……”
“咱让你闭嘴!”朱元璋猛地一声咆哮,如同雄狮怒吼,瞬间压下了吕氏的所有声音。他根本看都没看吕氏,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如同最冷的冰,最利的刀,死死钉在林奇脸上。
整个大殿的空气彻底凝固,温度骤降如同冰窟。
老皇帝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林奇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林奇完全笼罩。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千钧重量,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心脏上:
“林奇,你可知,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林奇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恐怖的威压碾碎。但他不能退,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目光坦荡地回视朱元璋:
“陛下,草民深知此言骇人听闻,亦知干系重大!草民并非断言,只是基于医理,提出最大之疑点!殿下病情来得太过凶猛蹊跷,远超寻常!草民身为医者,既见疑点,不敢不报!一切究竟,还需陛下明察!”
他没有直接指控谁,而是将疑点抛出,将皮球踢回给朱元璋。但“加速发作”、“恶化病情”、“异物所致”这些词,已经足够在朱元璋那颗多疑且正因孙儿濒死而极度敏感的心中,种下最深怀疑的种子!
朱元璋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林奇,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良久,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铁扫,缓缓扫过瘫软的吕氏,扫过跪地发抖的太医,扫过殿内每一个太监宫女。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如同被毒蛇盯上,噤若寒蝉,抖如筛糠。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那盆脓血之上,眼神变得无比幽深可怕。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传咱的旨意。”
“皇长孙朱雄英身边一应伺候人等,即刻锁拿,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给咱——严加审讯!”
“太医院所有近日为皇长孙请脉开方之太医,一并看管待审!”
“今日殿内所有之物,包括这盆污秽,给咱原封不动地封存起来!没有咱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触碰!”
“吕氏,”他终于看向几乎要昏厥的侧妃,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你忧心过度,回自己宫中歇着去吧,无召,不得出宫门半步!”
软禁!
最后,他看向林奇,眼神复杂难明:“林奇,你很好。从今日起,你便留在东宫偏殿,专职照料雄英。咱再调一队锦衣卫,护卫你周全。在雄英痊愈、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你,也不得离开东宫半步!”
“咱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动咱的嫡长孙!”
森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宫殿。
林奇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风暴,此刻才刚刚开始。他躬身应道:
“草民,遵旨。”
【第一卷:金陵悬壶劫,进度约1\/3,宫斗线正式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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