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东虎出门后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去挑水是什么概念？但偏偏在这个年代的农村很常见，男人在外打工，女人洗衣做饭照料孩子有时候还得去忙地里活。挑水等一些简单家务只能落在了最大那个孩子身上。
跟小珍比，自家小妹无疑是幸运的。
出门没几步，便见一条曲折的小路上，一个穿着蓝红格子衫，扎着马尾辫的矮小身影艰难走着，肩膀上扛着一只扁担，扁担两头是两只八升小水桶，但对女孩来说却如千斤重担，每走一步，身子都在剧烈颤动，水桶也跟着左右摇摆。她极力控制着身形，还是免不了有水洒出来。一路走，一路洒。高东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了小女孩的担子，“小珍，我来挑。”
肩膀上压力尽去的女孩一脸茫然，下一秒，看向他眼中便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辉，神情止不住的雀跃，又有些想哭，哽咽道：“东虎哥？”
“嗯！没事。哥给你们带好吃的了，回家。”高东虎拍了拍女孩脑袋，鼻子一阵酸涩。两只八升小桶对他来说轻松无比，一路走的飞快，三五分就到家。
“东虎，这怎么还让你挑水了。哎……”二婶眼眶微微泛红，这是她嫁到这个村十几年来唯一一次在同宗子侄身上感到温暖。高东虎将水倒进里屋的‘大水缸’，只见床上还躺了个大胖小子正睡得夯实。二叔家的老二高天顺。谁能想到这小胖子未来成就非凡，大学毕业没多久，就靠自己买房娶媳妇了哪？人生不一而足，高东虎笑笑，看着刚满了一个底子的水缸道：“小珍，你带我去挑水的地方，我给你们把水挑满。”
“嗐嗐，这可怎么行，等婶子闲了自己挑就行，用不着的，用不着……”
东虎却不与她分说，喊了小珍，换了两只十五六升的大铁桶往外走。小珍很开心，终于不用自己挑水了，每次挑水两只肩膀都肿的跟馒头似的。
高东虎跑了三个来回，一大缸水就满了，要换这娘两挑，不跑个七八回别想满。旱井离的虽然不远，但对身板瘦小的女人来说，也是超负荷。“好了，这水应该够用三四天了，二婶你也别让小珍挑了，过两天我有空了，就再来给你挑水。”
“不用，不用，俺们娘两能行。”二婶有些哽咽，小康的年纪还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拒绝，小珍却已经开始懂事了，仰起笑脸露出两颗虎牙道：“没事的东虎哥，以后放学我就挑两只半桶水，不费事的。娘把二弟哄睡了，大弟看着，也能跟我一起挑水哪！”
二婶不说话了，只是背着身默默抹眼泪。有些孩子从小就懂事的让人心疼。高东虎岔开话题，从兜里掏出‘电子手表’道：“小珍，看看喜不喜欢。”
“啊，电子手表？”小珍眼都直了，蓝色表带，上面还有星星图案，她一下就看呆了，本能伸手去接。“小珍！”啪！二婶出其不意一巴掌打掉她手，急切道：“这是你东虎哥的东西，不敢瞎动。”
反应过来的小珍差点哭了。高东虎笑道：“二婶你干什么，这可不是我的东西，是我送小珍的。”说着他拉过小珍胳膊，将蓝色表带解开就扣在了她手上。骨子里的教养让小珍想要拒绝，但她毕竟只是十二三的小女孩，一时既是羞惭又觉委屈的僵在原地。
二婶急切道：“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送孩子哪？不行，不行，快取下来……”她要去拿，却被高东虎拦下。“好了二婶，这表不贵，小珍又学习好，下半年马上要上初中了，用得上。再说我给娟也买了一只，她们两姐妹刚好一人一只。”
“是哩，我上次看到娟姐手上带了一只粉色的，很好看哪。”小珍小声说了一句。
“好了，你去看两个弟弟玩吧，哥跟你娘说点事。”高东虎怕小珍在二婶会不自在，便打发她去了里屋。小珍带着小康进了里屋，二婶眼睛通红道：“东虎，谢谢你。小珍他们跟着我……没享过福。尤其是小珍这孩子，她最大……”
是啊，小珍小时候苦，但却有后福哪！高东虎可是知道，眼前这个扎着马尾辫脸老是被晒得通红的小女孩，二三十年后经营着一家大酒店，坐拥七八处房产，市里、县里、省里遍地开花，妥妥的富贵余生。
二婶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和一个小辈说这些干嘛，忙擦了擦眼角，挤出一抹笑脸道：“东虎，刚才你说有事，是什么事？”
“哦对，我是想问二叔啥时候回来，有没有具体消息？”
“应该快了，上次来信说工程已经收尾了，但多留一天就能多一天钱，当小工干也能捡点，具体是多会我还真不知道。”
“那二婶你有二叔的地址，或是联系方式吗？”
“有的。”二婶到平柜里一同翻找，很快找出一个小本，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记着一行地址，“这个是写信的地址。如果是急事的话还能打电话。你看……这是他们一个工头的电话，跟你二叔一起出去的这批人都能联系上。”
高东虎默念一遍将小灵通号记在了心里，“行，我记下了，麻烦二婶了。”
“嗐，一家人麻烦啥！你要联系到你叔，知道他多会回来，记得告我一声。”
“行嘞二婶。那我先走了。”
“啊，不再坐会了？”
“不了，回去还有事。”
小珍他们听到声音也从里屋跑了出来，小康憨憨道：“东虎哥，你要走了吗？”
小珍没说话，眼里却满是不舍，短短十几分钟，这个记忆中不太清晰的‘大哥’就征服了两小孩。
高东虎笑着道：“哥还有事，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嗯嗯！”两个弟弟妹妹懂事点头。
高东虎推车出了大门，二婶带着两个孩子送到大门口，“回去吧二婶。”想了想他又道：“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可以到村东头老张家找我，我最近都在那住。”
“行嘞！”二婶并不认为一个毛头小子能解决什么大事，但这份亲人间的关心却让她心中暖暖的。看着高东虎骑车走远的背影，冲着两个孩子道：“以后可都要跟你们东虎哥好好学，懂礼貌讲人情，这才是上过学的、这才叫有出息。”
“娘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考上高中，争取做过有出息的人。”这是小珍。
“娘，我考大学，我要超过姐姐，超过东虎哥。”
“哈哈，小康好样的，小珍也是好样的。娘等着你们姐弟出人头地那一天。”二婶突然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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