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菊花趁宗乾还没彻底暴走前也赶紧汇报，声音带着哭腔：“县里这边也……也压力很大。之前被我们调整岗位的那些人，像徐刚、白长基他们，虽然没职没权，但暗地里联络了不少老关系。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很多，说我们排除异己，迫害企业家……还有，之前和龙华有合作关系的几个外地大公司，甚至还有港商，都通过省里的关系递话，询问清江的投资环境……省里已经有领导表示‘关注’了。”
最让宗乾心惊肉跳的是监狱里的消息。
“派进去的人呢？第几波了？啊？！”他血红着眼睛盯着李局，“一百多个！都是挑出来的狠角色！还有那多少个顶尖的职业杀手！结果呢？全折在里面了！那瞿子龙是铁打的吗？！啊？！”
李局长李平厚面如死灰，颤声道：“宗书记……那……那瞿子龙根本不是人……是怪物……现在整个监狱，他才是爷……犯人都怕他……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再派进去，也是送死……”
宗乾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他原本完美的计划——抓人、夺产、灭口——现在处处受阻，漏洞百出。瞿子龙没按他预想的在牢里“自然死亡”，反而成了打不死的“牢头”；父母被神秘救走，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筹码；工厂成了无法运转的废铁，无法产生效益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外界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摘桃子，而是抱住了一个点燃了引线的炸药包！瞿子龙人虽然在牢里，但他的影响力无处不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一步步收紧，让他窒息。
“滚！都给我滚出去！”宗乾无力地挥挥手，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不祥的预感。
李局长等人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宗乾一人，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了一个根本惹不起的人。瞿子龙的平静，瞿子龙的束手就擒，或许根本就不是屈服，而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他现在骑虎难下。放人？承认错误？那他将死无葬身之地！不放？继续硬扛？看着吧，外面的压力，监狱里那个杀神，还有不知藏在何处的瞿子龙父母……每一样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天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代书记，眼看就要将瞿子龙的产业一口吞下。可现在？……每一步都走得像踩在刀尖上，而且刀尖正朝着他的心口越逼越近。
他无数次拿起电话，又放下。那个号码，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是他最不愿意触碰的禁忌。他知道，打这个电话，意味着承认自己的无能，意味着将把最丑陋、最失败的摊子暴露给幕后那位大人物。
可是，再不求救，就真的完了！
最终，对彻底失败的恐惧压倒了对上位者怒火的畏惧。他猛地站定，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赴死一般，用微微颤抖的手，郑重地拨通了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声等待音都像锤子敲在宗乾的心上。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电话被接起了。对面没有寻常的“喂”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默，仿佛在等待他先开口。
“郝……郝书记？”宗乾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谄媚和紧张，腰下意识地弯了，“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休息……我是清江的小宗，宗乾。”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平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机器合成的语音，却带着无形的重压：“说。”
仅仅一个字，就让宗乾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咽了口唾沫，开始语无伦次地叙述，尽量将责任推卸出去：
“郝书记，真的，现在局面……越来越糟糕了。那个瞿子龙，他、他太邪门了！在监狱里，我们派进去的人，折了一波又一波，根本动不了他分毫！他父母也不知道被哪路高人救走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还有他那些厂子，机器全都动不了，我们请了专家都查不出毛病，像是中了邪一样！外面……外面还有不少人在施加压力，省里好像也……也有领导在过问……”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额上的汗珠滚落下来。他期待着对方的斥责，甚至怒骂，那样至少说明对方还在意这件事。然而，电话那头始终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仿佛在无声地审判他。
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宗乾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在他快要崩溃时，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波澜，却字字如冰锥，刺穿宗乾的耳膜：
“宗乾，如果计划失败，清江领导班子，一个都不用想着活。”
轰！宗乾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眼前一黑，差点瘫软在地。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忙用双手握住话筒，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保证：“郝书记！郝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尽心竭力！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事办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清江一次机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然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嘶嘶杂音：
“鉴于你办事不力，省里会调两个‘特派员’下去帮你。好自为之。”
顿了顿，那个声音补上了最后一句，语气平淡，却让宗乾如坠冰窖：
“再办不好……桀桀……”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嘟嘟嘟——”
宗乾像被抽干了力气，噗通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话筒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吊在半空晃荡。他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郝书记没有骂他，但那种彻底的漠然和最后的怪笑，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可怕。那意味着，在郝书记眼里，他们这些清江的马前卒，可能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特派员”？恐怕不是来帮忙，而是来……灭口和接管烂摊子的！
恐惧之后，是歇斯底里的愤怒和绝望。他猛地抓起桌上一个笔筒，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瞿子龙！我艹你祖宗！你不得好死！”
“郝壁！郝壁！你他妈卸磨杀驴！不得好死！”
他像疯子一样在办公室里咆哮，面目狰狞。
“如果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要死一起死！”
他疯狂地咒骂着，眼神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跟着郝壁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他开始疯狂地思索，自己手里还有哪些能保命或者同归于尽的筹码。
窗外，阴影中。
顾墨帆屏住呼吸，将身体与墙壁的阴影融为一体，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郝书记……郝壁？！”
他听得真真切切！那个经常在电视新闻里出现的、本省最高领导人的名字，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样一场充满阴谋和死亡威胁的通话中！
“幕后的大老板……居然是他！”顾墨帆感到一阵寒意。事情的性质果然如子龙哥所料。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县级权力斗争，而是牵扯到了盘踞在权力顶端的巨鳄！瞿子龙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暗网络。
顾墨帆如同鬼魅般悄然后退，融入夜色，疾速离去。清江的夜，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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