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王昊那句混账话落下，东厢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头戴高帽的老师傅，双手端着一个硕大的枣红色托盘，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步一步走得无比沉稳，又无比紧张。
托盘上，一只烤得油光锃亮，通体呈诱人琥珀色的烤鸭，正安详地“躺”在那里。
那股子霸道的果木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瞬间变得浓郁了十倍，蛮横地侵占了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嗅觉。
家宴，正式开始。
厨师将烤鸭稳稳地放在石桌中央，然后又如同变戏法一般，端上了一碟碟薄如蝉翼的荷叶饼，一小碗甜面酱，还有切得细如发丝的葱白和黄瓜条。
然而，此刻已经没人关心这些配菜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几位见惯了山珍海味的大佬，都集中在了那只鸭子和王昊的身上。
王昊的眼睛彻底直了。
那专注劲儿，比看绝世美女还要投入三分。
赵老笑呵呵地拿起筷子，正准备说两句场面话，比如“大家动筷”之类的。
可他话还没出口，王昊已经动了。
他完全无视了饭桌上的任何规矩和礼仪，手臂一伸，筷子快如闪电，精准地夹起了鸭子腹部最肥美、最油亮的那一小块脆皮。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将那块皮放进嘴里。
“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清晰得有些过分。
王昊闭上眼，一脸的沉醉，过了足足三秒，才不情不愿地睁开，摇了摇头。
“嗯，鸭子是好鸭子，正经的填鸭，肥瘦相宜。”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夹起一片鸭肉，在甜面酱里滚了一圈。
“火候也勉强算及格了，没真让我说中给烤焦了。”
他咂了咂嘴，话锋一转。
“就是这挂糖皮的手艺，还是糙了点。你看这块，颜色明显深了那么一丝丝，说明烤炉里那个位置的火，旺了至少十秒钟。还有这酱，八角放多了一点，抢了鸭肉本身的鲜味。”
他这副旁若无人，点评江山般的吃货模样，把在场的人全都看傻了。
苏婉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面前的汤碗里，她偷偷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了踢王昊，可对方压根没反应。
赵嫣然手里的筷子都快被她掰断了。
丢人！
简直是把国宴当成了他们村头的流水席！
把她爷爷请来的贵客，把这些国家栋梁，全都当成了空气！
她真想站起来指着王昊的鼻子骂一句“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土包子”，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死死地忍住了。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小王同志，真是个中饕客啊！”
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坐在赵老对面的一个方脸阔口，肩上扛着将星的军方大佬，爽朗地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桌上凝固的气氛才稍微松动了一些。
大佬笑呵呵地看着王昊：“光听你品这烤鸭，就知道你对吃之一道有独到的见解。不过，我老李对吃的不在行，倒是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来了。
核心问题来了。
李将军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看似随意地开口。
“我可听说了，你用咱们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上万辆自行车，跟老毛子换了一堆没人要的废铜烂铁回来。”
“这事儿啊，在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耳朵里都传遍了。不少人都说，你这笔买卖可是亏到姥姥家了，纯属是拿金子换石头。小王同志，你自己怎么看啊？”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院子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那几位大佬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全都聚焦在了王昊的身上。
这是对他的终极考量。
他的回答，将决定这些国家真正的掌舵者，对他未来的态度。
苏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脚冰凉。
赵嫣然的嘴角，却噙起了一丝冷笑。
她倒要看看，这个除了吃还会什么的懒汉，面对这种关系到国家工业布局的战略问题，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然而，被“审判”的王昊，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正慢条斯理地摊开一张荷叶饼，用筷子抹上一层甜面酱，然后铺上几片鸭肉，再配上几根葱丝和黄瓜条。
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对食物的尊重。
他小心翼翼地将饼卷好，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
那副样子，仿佛全天下天大的事，都不如眼前这个鸭肉卷重要。
李将军也不催，就那么笑呵呵地看着他。
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王昊一个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足足过了一分钟，王昊才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他擦了擦嘴，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扫了桌上一圈。
“亏不亏，嘴上说了不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过两年，”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等我的厂子，能造出比老毛子家的坦克还结实的拖拉机时，你们就知道了。”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
就好像在说“明天早上我想吃豆腐脑”一样稀松平常。
可这话里的内容，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比苏联坦克还结实的拖拉机？
用那堆废铁？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
整个院子，陷入了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那几位叱咤风云的大佬，全都愣住了。
他们设想过王昊的一百种回答，或许是阐述长远利益，或许是分析技术前景，或许是声泪俱下地表忠心。
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简单、粗暴、甚至有些荒谬的“吹牛”！
但这牛皮，却吹得如此理直气壮，吹得如此充满了撼动人心的力量！
那股子发自骨子里的、藐视一切困难的强大自信，让这句“吹牛”的话，瞬间变得比任何详细的报告都有说服力！
赵嫣然彻底石化了，她张着小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疯子！这个男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元勋赵老，看着王昊，浑浊但锐利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要的，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打破常规，不拘一格，敢想敢干的冲天豪情！
“好！”
赵老猛地一拍大腿，洪亮的叫好声震得院子里的紫藤萝都簌簌作响。
“说得好！我这辈子，听过无数报告，看过无数计划，就没听过比这更提气的话！”
他满面红光，用筷子指着王昊，对桌上的老伙计们大笑。
“你们看到了吗？咱们在这儿瞻前顾后，算计得失，在这小子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这，才是我辈最需要的野性！”
一顿饭，王昊用最懒散的态度，最嚣张的言辞，回答了最尖锐的问题。
他的答案，简单、粗暴，却直指核心，让这些站在权力之巅的男人们，无从反驳，甚至心生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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