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甚至可以说是“尽职尽责”。作为新晋左庶长,奉旨详细记录西行见闻和地宫详情,查阅博士宫孤本、咨询前博士(尤其淳于越以博学着称)关于上古符文和西域地理的问题,完全是分内之事。
赵高虽然心中疑虑,但明面上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拦,反而乐见其成——他也想看看,林昊到底能从那个老顽固嘴里掏出什么,以及…这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更深的关系。他很快便批复同意,并“贴心”地派了两名中车府的得力干吏“陪同协助”,美其名曰保护林大人安全,实则监视记录一言一行。
诏狱,位于咸阳宫城深处,阴冷潮湿的地下。这里是大秦帝国最黑暗、最残酷的所在,关押着无数政治犯和重刑囚犯,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林昊在那两名面无表情的中车府吏员“陪同”下,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每深入一步,寒意便加重一分,那压抑的、仿佛能吞噬人灵魂的黑暗和死寂,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两侧的石室里偶尔传来铁链拖曳的哗啦声或痛苦的呻吟,更添几分恐怖。
引路的狱卒在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木门前停下,打开了上面巨大的铜锁。
“大人,淳于越就关在这里面。您有什么要问的,尽快。按规矩,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狱卒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空洞。
两名中车府吏员一左一右站在门边,如同两尊门神,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昊。
林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和紧张,迈步走进了那间狭小、昏暗、散发着霉味的囚室。
囚室内只有一张简陋的石床,一个便桶,角落里堆着一些发霉的稻草。一个身影蜷缩在石床上,背对着门口,头发灰白散乱,衣衫褴褛,几乎看不出原本博士官袍的痕迹。听到开门声,那身影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仿佛对一切都已麻木。
这就是曾经那位慷慨激昂、名满天下的儒家博士淳于越?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林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警惕,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欲。
他示意狱卒将带来的一盏油灯放在门口的石台上,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也照亮了囚室内飞舞的尘埃。
“淳于博士。”林昊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那身影猛地一颤,似乎对这个称呼感到极其陌生和意外。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一张枯槁、苍白、布满污垢和细微伤痕的脸庞映入林昊眼帘。那双曾经闪烁着睿智和理想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和深深的疲惫。但当他看清来人是林昊时,那死寂的眼底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愕和…疑惑?
“是…是你?”淳于越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陛下…派你来…赐死老夫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的期待。
林昊心中微沉,看来淳于越在狱中受尽了折磨和煎熬。他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博士误会了。陛下命我详录西行见闻,其中涉及诸多上古符文及西域地理之疑难点,满朝文武,唯博士学识最为渊博,故特来请教。”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来意,也抬高了对方,试图降低其抵触情绪。
“西行…见闻?”淳于越灰败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微光,他仔细地、艰难地打量着林昊,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你…去了西方?到了…何处?”
“奉陛下之命,探寻昆仑仙踪。”林昊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淳于越的反应。
听到“昆仑”二字,淳于越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有恐惧,有敬畏,甚至还有一丝…狂热?
“昆仑…陛下果然…还是去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昊心中一动,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博士宫符牌,递到淳于越眼前:“博士可还认得此物?”
当那枚古朴的符牌出现在油灯光线下时,淳于越的反应远超林昊的预料!
他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死寂的双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铁链哗啦作响!他死死地盯着那枚符牌,嘴唇哆嗦着,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恐怖又最渴望的东西!
“它…它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你用了它?!你见到了什么?!说!你见到了什么?!”淳于越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而急促,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激动和恐惧,完全不复之前的麻木!
门外的两名中车府吏员立刻警惕地探头进来。
林昊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淳于越这反应,太大了!他绝对知道这符牌的来历和作用!
“博士认得此物?”林昊强压激动,沉声追问,“此物从何而来?有何用处?为何…为何能触发西方绝壁地宫之机关?”
“地宫?!你果然进去了?!”淳于越猛地抓住林昊的衣袖,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力气大得惊人,“那些…那些‘守护者’…醒了?!你没死?!你怎么可能没死?!”
他的话语颠三倒四,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量!他知道地宫!他知道里面有“守护者”!他甚至知道触发机关极其危险!
林昊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目光锐利如刀,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博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符牌是什么?!地宫是什么?!昆仑到底是什么?!陛下追求的长生,又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林昊眼中的急切和那一丝共享秘密的压迫感,或许是长久压抑后的宣泄欲望,淳于越剧烈地喘息着,死死盯着林昊,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绝望的光芒,终于嘶哑地低吼出声:
“长生?!哈哈…哈哈哈…哪有什么服食飞升的长生!陛下…陛下他…从头到尾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那根本不是仙境!那是…那是‘他们’留下的…坟墓!或者说…是囚笼!”
“昆仑…西王母…不死药…所有的传说…都是假的!都是后人编造的谎言!是为了掩盖…掩盖那可怕的真相!”
“那地宫…那守护者…还有这符牌…都是‘他们’留下的!是警告!也是…钥匙!”
“但这钥匙…打开的绝不是天堂!而是…地狱之门!”
淳于越的情绪彻底失控,涕泪横流,却又疯狂地大笑着,声音凄厉如同鬼嚎:
“那是一群…早已逝去的…神只?妖魔?或者…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留下的遗迹!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也充斥着足以毁灭一切的疯狂!”
“触碰它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卢生、侯生他们…你以为他们只是骗子?他们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们发现了冰山一角…所以他们逃了!他们怕了!”
“只有陛下…只有陛下还沉浸在那虚幻的长生梦里!哈哈…哈哈哈…”
林昊听得浑身冰冷,头皮发麻!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淳于越亲口说出,其冲击力依旧无比震撼!
上古遗迹!非人文明!毁灭的力量!地狱之门!
这真相远比神话更加惊悚!
“那这符牌…”林昊急促地追问。
“这符牌…是‘钥匙’…但也是‘诅咒’!”淳于越死死盯着符牌,眼神恐惧而痴迷,“它是唯一能安全接触部分遗迹的东西…但也会引来‘他们’的注视…甚至…是‘清理’!”
“你用了它…你惊动了守护者…‘他们’…或许已经知道你了…”
林昊猛地想起地宫中那冰冷的杀意,以及归途上匈奴千夫长那诡异的表现和裂开的骨符!难道…
就在这时,淳于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下去,声音变得微不可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走吧…快走吧…离开咸阳…离开陛下…越远越好…”
“帝国的末日…就要来了…伴随着‘他们’的苏醒…一切…都将被埋葬…”
说完,他头一歪,仿佛彻底昏死过去,又像是陷入了某种自我保护性的沉寂。
囚室内,只剩下林昊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噼啪的轻响。
门外的中车府吏员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再次探头:“林大人?”
林昊猛地回过神,迅速收起符牌,脸上努力恢复平静。他看了一眼如同枯木般瘫倒的淳于越,心中已然掀起了席卷一切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那符牌和地宫的部分真相了!
一个远比长生不死更加恐怖、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即将将他,乃至整个大秦帝国,拖入一个无法预测的深渊!
他必须立刻行动!
林昊转身,走出囚室,对那两名吏员淡淡道:“淳于越疯癫胡言,语无伦次,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回去吧。”
两名吏员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林昊离开了诏狱。
走出那阴森的地下,重见天日,林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阳光下的咸阳宫,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已被一层无形的、来自上古的阴影所笼罩。
风暴,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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