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喧嚣的声浪，糖画甜蜜的香气，以及那句带着千年追忆的“记得，那时你吃得满脸都是”，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因时空转换而产生的隔膜，悄然冲淡了几分。
回程的车内，一片静谧。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在墨北辰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平视前方，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通过后视镜落在云清身上的、深沉似海的眼神，都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云清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都市霓虹，心境却有些纷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接过那只凤凰糖花时，那微温甜腻的触感。她最终没有吃，只是拿着，直到糖画在夜风中微微凝固，被她悄然化去。但那份跨越千年的熟悉与不设防，却真实地触动了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墨北辰目光中那份不再掩饰的、炽热而复杂的情感。那不仅仅是弟子对师尊的孺慕与敬畏，更掺杂了男人对女人的执着与……占有欲。这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暖，同时也带来了一种陌生的困扰。
车子最终停在了落霞峰脚下。阵法感应到云清的气息，无声地开启一道门户。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缓缓向峰顶走去。月色如水，洒在葱郁的林木和氤氲的灵气上，比起夜市的烟火气，这里更符合他们“非人”的本质。
走到半山腰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台，墨北辰停下了脚步。云清也随之停下，转身看向他，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月光下，他墨色的长衫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清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坚定。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清，不再有任何迂回和试探，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师尊。”
这一次，他没有改口。
“千载轮回，北辰寻觅已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也是积压了太久的情感宣泄，“前世蒙您点化，授业解惑，恩同再造。今生得以重逢，已是天幸。”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紧紧锁住云清，那里面翻涌的情感几乎要将人淹没：“北辰不敢奢求更多，只求您……承认我这个徒弟。允我像千年前一样，随侍您左右，为您分忧，护您周全。”
他的话语恳切，姿态放得极低，如同一个渴望归家的孩子。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除了纯粹的师徒之情，还有着更加汹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情意，如同暗流在冰封的河面下激荡。
云清沉默地看着他。
她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真诚，那份历经千年而不改的赤子之心，让她欣慰。前世众多弟子中，小石头或许不是天赋最高的，但确是最为纯孝、最为执着的一个。如今他转世重生，拥有如此成就，却依旧初心不改，甘愿俯首，这份心意，她并非不感动。
然而，也正是他眼中那份超越了师徒界限的情意，让她感到了一丝棘手。
她活了太久，见惯了世事变迁，情爱于她，早已是遥远而模糊的概念。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突然之间，被自己曾经视为孩提的徒弟用这样充满占有欲的目光注视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接拒绝？似乎过于不近人情，也辜负了他这片赤诚。
坦然接受？那超越了师徒本分的情愫又该如何处置？
她微微蹙起了眉，心中罕见地升起一丝烦躁。这比她推演一部高深功法、破解一个绝世凶局似乎还要麻烦几分。
墨北辰见她蹙眉不语，心中顿时一紧，那汹涌的情感浪潮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忐忑与不安。他是不是……太心急，冒犯了她？
良久，云清轻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她抬眸，目光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平静，如同月下寒潭，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前世种种，已如云烟。”她开口，声音没有波澜，“你既入轮回，便有新生。墨北辰，是墨家少主，是此界翘楚，不必再执着于前尘身份，困于师徒名分之下。”
墨北辰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然而，云清的话并未说完。
她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既有此心，念及旧情……”
她沉吟片刻，仿佛在划定一条新的界限，最终缓缓说道：“在外人面前，你可称我一声‘老师’。”
老师，而非师尊。
少了几分亲密无间，多了几分客气与距离。既承认了过往的渊源与指导之实，又为彼此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尤其是……应对他那份明显“变质”的情感的空间。
这个称呼，像一道清晰的线，划在了师徒与恋人之间那片模糊的地带。
墨北辰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散了他心中的阴霾！虽然只是“老师”，虽然加了“在外人面前”的限制，但这意味着她承认了！她允许他再次名正言顺地站在她的身边！这已经是跨越了最重要的一步！
他几乎是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极其标准而恭敬的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
“是，老师！”
他抬起头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与恭敬，仿佛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认可。
然而，就在他垂眸起身的刹那，那深邃的眼底最深处，一抹锐利而势在必得的光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一闪而逝！
老师……么？
足够了。
有了这个名分，有了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理由，那么，剩下的……来日方长。
千年的等待他都熬过来了，又岂会在意这点小小的界限？他有的耐心，和时间，慢慢让“老师”这个称呼，染上只属于他墨北辰的、独一无二的色彩。
他看着她清冷的侧颜，在心中无声地立下誓言。
云清自然没有错过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光芒，心中那丝莫名的预感再次浮现。她总觉得，答应他这个称呼，似乎是……打开了一个不太容易关上的匣子。
但话已出口，她亦不是反复之人。
“回去吧。”她转过身，继续向峰顶走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你身上伤势未愈，还需静养。”
“是，老师。”墨北辰应道，快步跟上，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月色下，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融入落霞峰的灵雾之中。师徒的名分以新的方式确立，而一条更加微妙、更加纠缠的道路，也自此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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