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梅香家这一年的年夜饭，比往年的都更丰盛些，“晚上有《春节联欢晚会》，现场直播的，等下我们要早点把电视调好。”方梅好说。
“现场直播？就是北京那边在表演，我们这电视上马上就能放出来了？”方梅香妈好奇地问。
“是的。”
“哈哈，这跟坐在北京看有什么区别，等下我去调天线杆。”方大苗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方大苗在外面握着上面绑着天线的竹竿，像握着件宝贝，慢慢转动着方向。
“爸，还有雪花，再转一下。”
方大苗“哎”了一声，把竹竿往东南方向又转了转，胳膊举得发酸也不敢松劲，“现在怎么样了？”
方冬强跑进跑出当传话筒。“清楚啦！清楚啦！就这样不要动。”
方大苗赶紧把竹竿靠在墙上，用石头压住底部，生怕风一吹又偏了方向。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屋里走。
这一晚，其他小孩哪怕再想来，也被大人摁在家里，只有方梅香家自己一家人坐在电视机。
屏幕上红色的几个字“春节联欢晚会”，由远及近定格在屏幕上，背景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席，马上镜头转向舞台，第一个节目“拜大年”，全家坐直了，沉浸在这喜庆的氛围中，并满心期待着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这一晚，全家人一起守岁，直到春节联欢晚会结束。
“冬强，我们回家了，明年见！”
“明天见！明年见，明天就是明年。”方冬强站起来直了直腰，“怎么今天晚上，到现在这个时间了也还觉得不晚。”
“因为今天是除夕。”方大苗一打开门，一股清冽的冷空气扑面而来。
夜色裹着爆竹的余温，方大苗攥着方梅香的手，鞋底碾过冻土的声响，混着远处零星的鞭炮声。
这条路走了千百回，方才在丈母娘家看春晚的热闹劲儿，还暖在胸口，方大苗望着零星亮着的窗灯，“是该好好赚钱，你看，有钱了全家人能一块儿看电视，多开心。我再赚点钱，咱们盖了房子，再买个电视机，坐在自己家里看。”
方梅香望着丈夫的侧脸，依偎在他旁边，心里踏实地很。
正月里，小孩们又跑来方冬强家看电视。
方瑜穿着浅粉色灯芯绒套装，上衣是圆领娃娃款，胸口绣着一小朵米白色的玉兰花，袖口和衣摆都缝着细细的米黄色滚边。一条带松紧腰的喇叭裤，裤脚微微散开，走动时会轻轻扫过脚踝。两根马尾高高扎起，打着辫子，辫梢用粉色的绸带系成蝴蝶结，垂在肩膀两侧，蝴蝶结随着脚步轻轻晃，惹得同龄小女孩的羡慕，其中也有，剪着齐耳短发，穿着改小棉袄的方花花，都忍不住多瞅两眼。
初二，方梅丽也来了，“方瑜，你妈妈给你打扮的这么好看啊？”
“梅丽阿姨，”俞继红经常带着方瑜去方梅丽店里。方瑜和方梅丽也很熟了，“我来带妹妹。”方瑜拉着袁婷婷坐在旁边，偶尔给她讲讲电视里放的是什么。
“方瑜她妈还真会打扮她啊！”方梅好看着这群小孩中就数方瑜穿的最鲜亮。
“是啊，人就该这样生活。”
方梅丽和袁新康坐了一会儿就要回店里，家里有电视机了，他们给袁婷婷也带了换洗衣服就让她在娘家玩几天。
“婷婷，爸爸妈妈回去了做生意了，你在外婆家听话。娘，就给你们看了。”
“没事，正月里闲，没活，你们就好好做生意，让她在这里多玩几天。”方梅香妈应着。
“梅丽阿姨，我不上课都过来带婷婷。”方瑜跑过来说。
袁婷婷也依偎在方瑜旁边，“婷婷也喜欢跟我。”方瑜抱起袁婷婷。
“你瞧，小孩也懂得很，看方瑜漂亮，也喜欢跟她。”方梅香妈看着在方瑜旁边的外甥女笑着说。
“冬强，你也要带着婷婷的。”方梅丽提醒方冬强。
“哦，方瑜不是带着吗？等方瑜回家了我会带的。”方冬强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老气横秋样。
惹得方梅丽笑，“还是方瑜女孩子懂事得早。”
“梅丽阿姨再见！”方瑜又对袁婷婷说，“婷婷，跟爸爸妈妈再见！你跟着姐姐啦！”
方花花坐在旁边看向方瑜，怎么方瑜像他们家里人一样呢，自己是不敢和他们这样说话的。
方瑜把袁婷婷带回去坐在花花旁边看电视，“花花，我这几天也要带妹妹。和你一起，你带弟弟，我带妹妹。”
方花花点点头。
“花花，我问过我妈了，我妈说我很…”方瑜想说漂亮，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妈说我很好，她和爸爸都喜欢我，就生我一个了。”
方瑜的辫子，蝴蝶结，粉红色的衣服，花花也觉得她真好，这么漂亮，不但她爸爸妈妈喜欢她，方冬强的阿姨和外婆也都喜欢她。
原来是自己不好，爸爸妈妈才要再生一个弟弟的，花花看了一眼方景明。
方梅好在家没几天就要回去上班了，又叮嘱方冬强，“冬强，你不能光看电视，作业也要做的，成绩好初中才能去县城读。”
“知道知道！我作业都快做好了！”方冬强轻松地回答。
“不能骄傲！不要以为自己知道了就不听，上课都要认真听老师的。”
方梅好回去前，她妈也要叮嘱她，“梅好，有人给你介绍，觉得好的也可以谈了。”方梅香妈在她旁边轻声说。
“娘，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你早晚都要嫁的，读书读到这么大岁数，要抓紧了。”
方梅好也像方冬强一样回答，“知道知道！”
方瑜到方冬强家就带上袁婷婷在她旁边，“方瑜，午饭在这里吃，你都帮我带婷婷。”方梅香妈喊她。
“不了，冬强外婆，我妈说过别人家开始烧饭我就要回家的。”每到饭点，方瑜就回家里去。
“你妈把你教的真好。”
“婷婷再见！姐姐明天再来带你。”
方梅香妈看着方瑜蹦跳着回家的背影想着，“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做了那种错事呢？”
临近开学边，方花花下半年可以读一年级了，方树根也想准备让她先读半年的幼儿园。
“幼儿园都是在那里玩的，能学得了什么？下半年直接去读一年级就好了。”方树根妈不同意。
“让她去读吧，村里的小孩都去先去读半年幼儿园的。”
“那不是也有没去读的吗？又不是不让她读书，下半年小学开学，我就带她去报名。”
“娘，学费我们现在出的起，多学点总是好的。”
“会让她读的，这也是我孙女，我也想她有出息啊。你就放心地去外面吧，去年一年下来，我们在家不都是好好的，你在外面钱赚进来，我们在家吃的种起来，你看，花妹，不是都好好的吗？”
“我给花花幼儿园报名报了再去。”
“早点去，看你们在外面赚到钱，今年村里又有人准备出门了，去晚了等下活都没的干。”方树根妈想想又说，“花花第一天去学校，我也要看下日子，找个好日子去。”
方树根拗不过他妈，只好先出去了。方大苗，还有村里的一些中青年人也在外出的行列当中，有出去打工的，有出去找点小生意做的。
方树根妈带着花花去幼儿园问，“16元？中午在这里吃饭还要再交钱啊？”
方树根妈合计了一下，花花来读幼儿园，景明就没人带了，16元的学费交了还要交吃饭钱。
方树根妈跟老师谈条件了，“老师，她爸爸在外地，我们田里活忙，能不能来幼儿园时把她弟弟也带过来。”
老师看了一下方景明，“她不哭不闹也可以叫他坐旁边的。也有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家里没人带放这里来。”
“就是我交了一个的钱，他们两个都可以来，是吧？”
“你家来两个就要交两个的钱！”
“两个的钱？他这么小，又听不懂读不了书，坐这里也是让她姐带着，不会麻烦老师的。”
“呵呵，来这里了我们都是要收学费的。”
“老师，也不是天天带来的，家里忙的时候，就偶尔带过来，我们有空就自己带的。”方树根妈想想又说，“老师，在家里他姐都能带他，你书也不用给他。对，不用书，有书他也读不来，书都不要还要收学费啊？”
还没有人来读书这样砍过价，老师也很无奈，“他在这里吃饭总是要吃的。”
“老师，我回去再想想，孩子现在还小，我们不是这个村的，来回走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想好了再过来。”方树根妈带着花花和方景明回家来。
“奶奶，怎么不在那里读书又回来了？”
“花花，你去读书就天天要这样来回走了。”
“好啊，方瑜和冬强也是这样天天走的。我和他们一起。”
“他们读小学了，跟你一起不到，”方树根妈一想，“花花，我们幼儿园就不去读了，你下半年就去读小学，读小学就能和他们一起走了。”
袁婷婷回去后，方瑜偶尔会帮方花花带她弟弟，花花也喜欢和她在一起。
“好，那我就去读小学，和他们一起走。”
“对呀，下半年就去读小学，你在家再带半年弟弟。花真是懂事听话。”顺她的意了，方树根妈呵呵笑。
方树根妈带着花花和方景明回到家，花妹正在晒着衣服，看到他们回来了愣着，她也是知道女儿是要去读书的。
“花……”
“妈，我下半年再去读，就读一年级。”
怎么又不去读了，花妹有点不高兴一样，僵着脸。
方树根妈一看她这个表情，“花妹，树根刚去外面你就脸色给我看了？不要他一回来就乐得心满意足地，他一出门你就这副死样子，树根他爸走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也是这样过来了，好好干活，把儿女带大才是女人的正事。”
花妹把头扭过去，晒了衣服拿着脸盆进去。
花花继续在家带着方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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