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从来不会为谁停留。月落星沉，意味着旭日东升；花开花落，演绎着四季交更。
转眼已是新的一年，沙罗多对小丫的新鲜劲头也已经淡了。
一夜，沙罗多喝醉，又来到暖春阁。
小丫过来，照例百般献媚。
沙罗多本已疲累，烦不胜烦，没好气道：“去去去，本汗烦得很！你若有劲没处使，便跳支楼兰舞给本汗解解闷；若不会，便走开，让本汗安静待会儿。”
“汗王，你明知兰儿不会，这不是在为难兰儿嘛……”小丫附耳低喃：“不如兰儿现在伺候汗王舒舒服服地睡下……”
小丫嘴上说着，手上已经不老实起来。
谁知今日沙罗多毫无兴致，一掌拍掉小丫的手，责道：“多久了？还一点儿不会？本汗日理万机，你倒好，吃喝拉撒睡！没长进的玩意儿！”
小丫委屈道：“汗王若真要看兰儿跳舞，便为兰儿请一楼兰名师，兰儿必学。”
“楼什么兰名什么师？天底下还有谁的楼兰舞能跳得比皇后好的？你与皇后不是情同姐妹？若有心要学，还需本汗请什么楼兰名师？”沙罗多劈头盖脑，问出一连串问题，小丫一时间被问得不知所措。
沙罗多看着小丫木木然的样子，心中更是窝火，当即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跟你好姐妹先学个一招半式吧！不然，你与别人有何不同？”说罢离开暖春阁，回自己寝宫去了。
小丫坐在榻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一名婢女怯怯地过来，跪在小丫身侧，递过来一张温毛巾，低声道：“汗王如此疼爱兰妃，明日必带着赏赐来哄，兰妃莫哭坏了眼，擦一擦吧。”
小丫接过毛巾，发了一会儿呆，才突然擦啦一把眼泪，对婢女道：“彩蝶，去把所有人都叫来，去！”
很快十名婢女五五站成两排，在小丫面前低首而立。
小丫双眼扫过每一名婢女，开口问道：“你们谁会跳楼兰舞？”
无人吱声。
小丫声音高了几分，又问：“你们谁会跳楼兰舞？！”
依然是一片沉寂。
小丫恼起，起身抓起手板，呵斥道：“你们是聋了，还是哑了？会就说会，不会就说不会！我发问，胆敢不答？我再问一次，若还没有规矩，每人二十板子！”
说罢，小丫用手板指着众婢女道：“谁会跳楼兰舞，说！”
“不会。”
“回兰妃，杏儿不会。”
……
众人纷纷摇头。然而一片否认声音中，小丫依稀听到后面有一个弱弱的声音说：“我会。”
“谁会？谁说会来着？”小丫快步走到后排。
“回兰妃，我，我会跳一些……”
“是你！”小丫瞪眼道：“你出来，让我瞧瞧！”
一名唤彩蝶的婢女往后退了一步，转向小丫，从队列里出来了。
小丫上前瞧了又瞧，自言自语道：“确像个跳舞的身子。”便道：“跳来看看！”
彩蝶起舞。没有音乐，少了些许激情，但也挺像那么回事儿，小丫便问：“你在何处学的楼兰舞？”
“回兰妃，彩蝶幼时家贫，到本地舞坊做工学艺，学过一段，就在务涂谷，那时学的恰好是楼兰舞。”
“后来呢？怎么不学了？”
“后来，我思念爹娘，便逃出来了。回到家后，舞坊的追来要人，我爹爹把我藏起来了……”
“再后来呢？”
“我以为爹爹是不舍得离开我了，谁知爹爹另有打算。爹爹说，卖一次也是卖，卖两次也是卖，便不管我哭闹，将我卖到宫里来了。爹爹说，卖到宫里，舞坊有天大的本事也追查不到了。”
彩蝶说着，落下泪来。
小丫叹气道：“可怜孩子，不哭了，你好好教我跳楼兰舞，我疼你，以后谁也不敢欺负你了，如何？”
彩蝶道：“那是彩蝶的福气，只是彩蝶只在本地舞坊，学的时间不长，跳得远不及皇后一半，只怕……”
“闭嘴！”小丫变脸发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东西，我都不嫌你，你怕个什么劲？以后不许提皇后的舞，听见了吗！”
彩蝶忙道：“彩蝶知道了……”随后连连认错。
“行了，你们剩下的听着，明日起，我要跟着彩蝶学一阵子舞蹈，彩蝶的活儿，你们商量着分了。散吧。”
第二日，雄鸡未啼，小丫便起床将彩蝶唤起，命她教授楼兰舞。第三日、第四日亦如此。
然而习舞哪有这么容易？一招一式，需千锤百炼；一步一趋，须心摹手追，是以舞者大都从小练起，既练腰筋，也磨心性。到了小丫如今年纪，虽是桃李年华，但比之髫年童女，躯体沉重，筋骨已硬，想要学成，需付出百倍努力。
不足七日，小丫足底生茧，腰肢酸楚，光是站着，两腿都似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明日且住，后日再练，我不行了……”这早，跳了不足一刻，小丫支持不住，当即喊停。彩蝶走后，小丫絮絮叨叨地骂着：“什么破舞，练起来比干活还累，还不如下人自在快活！”
到后日，小丫勉强坚持了一天，复又喊停。这样的口子一开，自然便没完没了。
彩蝶乃是下人身份，徒有“老师”之名，但如何敢得罪小丫？自此小丫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彩蝶不敢催逼，更别提严罚了。
如此学了一段时间，小丫只能起个势，转个一圈半旋，略沾舞韵。更要命的是，每每小丫展示这一招半式，暖春阁内所有婢女皆鼓掌欢呼，叫好连连。小丫竟生出比肩小夕的错觉来。
一天傍晚，沙罗多来到暖春阁，看似心情大好。
小丫心道：“我学舞瞒了汗王如此之久，今夜他兴致如此之高，不如为他舞上一曲，给他个惊喜，定叫汗王对我另眼相看！”
于是小丫吩咐摆下晚宴。酒过三巡，小丫故意问道：“汗王今夜如此高兴，是有什么喜事？”
沙罗多道：“正是。今日朝上接到军报，大汉敦煌已被我车匈联军攻破。最给本汗长脸的是，领军破城的，还是我们车师的将军！哈哈哈哈……”
沙罗多放肆地大笑起来。
小丫陪笑道：“恭喜汗王，贺喜汗王！”随即又劝了一杯酒。
沙罗多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看着小丫，意味深长地问道：“兰妃，你不想知道咱们破城的车师将军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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