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蚀峡谷深处,寒意更甚。
这里的冰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仿佛沉淀了万古的死寂。巨大的冰棱倒悬如林,扭曲盘结的冰隧道四通八达,折射着微弱的天光,营造出一种光怪陆离、方向难辨的迷宫景象。呼啸的风声在狭窄的通道中被放大,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更添几分阴森。
林川四人收敛了所有气息,在冰翎的指引下,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向西北方向潜行。雪影则充分发挥其天赋,身形在阴影与冰棱间闪烁,充当着最灵敏的前哨。
林川的状态依旧不容乐观。强行压制魔念使得他灵力运转晦涩,眉心的暗紫光点如同心脏般不时搏动,传递出阵阵悸动与刺痛。他大部分精力都用于内守,对抗着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他神智的归墟低语,对外界的感知主要依赖于寂灭星瞳的被动洞察和伙伴们的预警。
柳如丝紧紧跟在他身侧,一只手始终虚扶着他的手臂,既是在搀扶,也是在随时准备支援。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强行渡送本源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但她眼神中的坚定却未曾动摇分毫。楚风殿后,手中扣着几张灵符,神识如同绷紧的弦,警惕着来自后方和侧翼的任何风吹草动。
“停。”走在最前面的冰翎忽然抬起手,示意众人停下。她蹲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脚下光滑如镜的冰面。
“这里有更清晰的痕迹。”她低声道,指尖凝聚起一丝冰凰净世炎,那幽蓝的冰面上,顿时显现出几个极其淡薄、几乎与冰层纹理融为一体的爪印。爪印小巧,带着一种独特的灵巧韵味,残留的微弱气息,正是之前感应到的那股混合着古老草木清香与妖气的能量。
“是狐族的脚印。”冰翎肯定地说道,她身为冰凰后裔,对妖族的气息尤为敏感,“而且……血脉似乎很不一般,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青影,更加古老纯净。”
青影?更加古老纯净?林川心中一凛。难道不是青影?还是说,青影在此地有了什么奇遇?
“能追踪吗?”楚风问道。
冰翎闭目感应了片刻,摇了摇头:“痕迹到这里就变得很淡,而且似乎被刻意用某种方法遮掩过。不过……”她睁开眼,望向通道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厚重冰挂遮掩的岔路口,“那个方向,之前感应到的空间波动残留,最为明显。”
线索再次指向了同一方向。
“走,去看看。”林川当机立断。无论前方是失散的伙伴,还是未知的危险,他们都必须去面对。
一行人钻入那条更为狭窄隐蔽的岔路。通道向下倾斜,温度骤降,连呼出的气息都瞬间冻结成冰晶落下。四周的冰壁不再是幽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漆黑的墨蓝色,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力量。
前行约莫一里,通道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
冰窟中央,并非坚实的冰面,而是一片诡异的、不断缓慢旋转的漆黑水面!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冰窟顶部垂落的无数幽蓝冰棱,却没有任何光泽反射出来,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其吞噬。一股微弱但确凿无疑的空间波动,正从这漆黑的水面之下隐隐传来。
“这是……‘幽玄重水’?”楚风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传说中一滴便有万钧之重,能湮灭灵光、隔绝神识的天地奇物!这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
幽玄重水,其特性与描述完全吻合。这也解释了为何此地的空间波动如此隐晦,难以被外界感知。
然而,众人的目光很快便被幽玄重水潭边的一幕吸引了。
在水潭边缘,靠近一侧冰壁的地方,竟生长着一小片不过丈许方圆的绿色苔藓!在这片万物冻结的死寂之地,这一抹翠绿显得如此突兀而生机勃勃。苔藓之上,零星开着几朵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花,那熟悉的、带着安抚心神效用的草木清香,正是源自于此。
而在苔藓丛中,一只通体毛发如同最上等青玉、身后拖着三条蓬松狐尾的小狐狸,正蜷缩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沉睡。它身上有着多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气息微弱,但那血脉中散发出的古老与尊贵,却让冰翎都感到一阵心悸。
“三尾……天狐?!”冰翎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震惊。天狐乃是狐族中传说中的至高血脉,早已绝迹多年,远比她的冰凰血脉更为稀有!
林川的瞳孔也是骤然收缩。这只三尾天狐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青影的本体有七八分相似,但更加神骏,血脉气息更是天壤之别!难道青影在失散期间,觉醒了远古天狐血脉?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那只沉睡的三尾天狐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它的眼眸并非青影以往的翠绿,而是如同最纯净的琥珀,流转着智慧与沧桑的光芒。
它看向林川等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但当它的目光落在林川身上,尤其是感受到他体内那缕混沌生机以及腰间悬挂的、得自云矶真人的“混沌星云佩”时,警惕之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感,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它挣扎着想站起身,却因为伤势牵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你……是青影?”林川试探着问道,心中充满了疑惑。眼前这天狐的气息既熟悉又陌生。
三尾天狐(暂且称之为青影)看着林川,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哀伤,它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乎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它抬起一只前爪,虚弱地指向那片幽玄重水潭。
“你……是想告诉我们,出路,或者‘千缠窟’的线索,在这水潭之下?”楚风猜测道。
青影点了点头,然后又焦急地摇了摇头,前爪再次指向水潭,同时另一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做出痛苦状。
“水下有危险?”柳如丝蹙眉。
青影再次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但随即又化为一种决绝,它挣扎着,试图向水潭爬去,似乎想要为他们引路,但伤势过重,根本无法移动。
就在这时!
“嗡——”
众人身后的通道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以及冰层被暴力破开的巨响!
“找到你们了!小辈,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们!”霍山长老那充满恨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冰窟中炸响!
数道强悍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星陨阁的追兵,终究还是循着追魂印的微弱指引,找到了这里!
前有神秘莫测、危险未知的幽玄重水潭,后有强敌堵截,形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来不及犹豫了!”林川看了一眼重伤濒死的青影,又看了一眼那散发着空间波动的漆黑潭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楚兄,带上它!我们下水!”
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即便水下是龙潭虎穴,也比立刻被三名金丹修士围攻至死要强!
楚风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无法动弹的青影抱起。青影在他怀中微微颤抖,却没有反抗,琥珀色的眼眸深深看了林川一眼,然后疲惫地闭上。
“这幽玄重水能隔绝神识,或许也能干扰追魂印的锁定!跳!”林川低喝一声,率先运转起所剩不多的混沌灵力,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漆黑如墨、沉重无比的潭水之中!
柳如丝、抱着青影的楚风、以及冰翎和雪影,也紧随其后,噗通几声,没入潭水,消失不见。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刻,霍山长老、赵姓老者以及钱姓壮汉三人,气势汹汹地冲入了冰窟之中。
看着空荡荡的冰窟,以及那片依旧在缓缓旋转、吞噬一切的幽玄重水潭,霍山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们跳进去了?”钱姓壮汉看着那诡异的潭水,感受到其中传来的沉重与死寂,脸上露出一丝忌惮。
“哼!自寻死路!”赵姓老者冷哼一声,手中星盘转动,“这幽玄重水能湮灭灵光神识,他们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我们就在此处布下‘九星锁空阵’,封死这片水域!就算他们侥幸不死,出来之时,也是瓮中之鳖!”
霍山长老眼神阴鸷地盯着潭水,没有说话。他隐隐感觉到,那潭水之下传来的空间波动非同小可。但正如赵师弟所言,幽玄重水本身就是一道天堑。在此守株待兔,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布阵!”他最终冷冷下令。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进入冰窟之前,一道淡银色的星辉,已先他们一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片漆黑的潭水之中。
幽玄重水之下,并非想象中的冰冷与黑暗。
林川等人只觉得周身被一股沉重无比的粘稠力量包裹,灵力护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神识被彻底压制在体内,无法离体分毫。视线所及,是一片绝对的漆黑,仿佛置身于永恒的虚空。
只能凭借跃下时彼此拉住的手,才能确定同伴的存在。
下沉,不断地下沉。那恐怖的重压仿佛要将他们的肉身和灵魂都碾成齑粉。林川不得不全力催动混沌灵力抵抗,这让他眉心的魔念再次躁动起来,暗紫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不知下沉了多久,就在众人感觉灵力即将耗尽,护罩快要破碎之际——
周身猛地一轻!
那无所不在的沉重粘稠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重般的漂浮感。
眼前的黑暗如同幕布般被揭开,显露出令人震撼的景象。
他们仿佛身处一条由无数柔和白光构筑的通道之中,通道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蕴含着精纯空间之力的符文组成。通道之外,是光怪陆离、飞速后退的时空乱流。
他们正在一条稳定的空间通道中穿行!
“这是……人为构筑的空间通道!”楚风震惊地看着通道壁上那些复杂而古老的符文,这些符文的风格,与他研究过的巡天阁知识库中的某些记载,隐隐吻合!
是了!那幽玄重水潭,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深潭,而是一个被巧妙隐藏起来的空间传送节点!而守护节点的,正是那能隔绝一切探测的幽玄重水!
青影指引他们来这里,并非绝路,而是一条生路,一条可能直通“千缠窟”或者巡天阁其他遗迹的捷径!
就在这时,被楚风抱在怀中的青影,再次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它看着这条稳定的空间通道,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怀念,更有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悲伤。它伸出爪子,轻轻碰了碰林川,然后指向通道前方,那光芒汇聚的尽头。
它的意思很明显——出口,就在前方。
然而,林川的心却并未放松。他敏锐地感觉到,在这稳定的空间通道中,除了他们几人以及怀中青影的气息外,还有另一道极其隐晦、带着冰冷星辰之意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混杂在空间波动之中,若隐若现。
星澜……她也跟下来了。
而且,她似乎用了某种极高明的秘法,完全融入了空间通道的环境里,若非林川对星辰之力极为敏感,加之寂灭星瞳对能量轨迹的非凡洞察力,几乎无法察觉。
前路未知的传送终点,身后隐匿追踪的“观星者”,怀中身份成谜、重伤垂危的三尾天狐……
看似绝处逢生的空间通道,似乎也并非一片坦途。
林川握紧了柳如丝的手,感受着通道尽头那越来越近的出口光芒,眼神凝重。
新的冒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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