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光尚未大亮，清风巷还沉浸在最后的寂静里。煤炉早已熄灭，只余下些许温吞的灰烬。
田胖子是在硬板床上被饿醒的——昨天虽然吃了烧饼，但惊吓和蹬车消耗太大。他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蹑手蹑脚地爬起床，想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米熬点粥。
刚推开自己那间小屋的门，他就愣住了。
天井里，李默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那口神奇的水缸旁，用木瓢舀水，慢条斯理地洗脸。他依旧穿着那身灰布衣，头发微湿，几缕黑发贴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些少年人的清爽。
而糖糖，居然起得比李默还早！她正拿着个小扫帚，认认真真地清扫着天井角落的落叶，鹅黄色的襦裙在朦胧晨光中显得格外鲜亮。看到田胖子出来，她扬起一个甜甜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田哥哥早！我在打扫我们的新家！”
田胖子嘴角抽了抽，这小姑娘，精力可真旺盛。他凑到李默身边，压低声音：“默哥，早啊……这，早饭咋整？我去买点？”
李默用一块干净的粗布擦了擦脸，将布搭回缸沿，看了一眼田胖子：“出去吃。”
“出去吃？”田胖子眼睛一亮，这敢情好！他立刻进入向导角色，“我知道巷子口出去右拐，过两个路口有个早市！那儿的豆浆油条，豆腐脑，小笼包，都是一绝！尤其是老马家的油条，炸得那叫一个酥脆！”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唾沫星子差点飞到李默脸上。
李默微微侧身避开，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带路。
糖糖一听要出去吃，立刻放下扫帚，雀跃地跑到李默身边，小脸上满是期待。
三人出了清风巷七号，朱红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巷子里的其他住户似乎也刚醒，有老人提着鸟笼慢悠悠地走着，有妇人端着痰盂出来倒，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尤其在糖糖那身打扮上停留许久。
田胖子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圆滚滚的身体在狭窄的巷子里灵活地穿梭，嘴里还不忘介绍：“看见没，那边那家剃头铺子，老师傅手艺不错！那边是王婆婆开的杂货铺，针头线脑啥都有，就是爱缺斤短两，默哥您以后要买啥我去……”
李默默默听着，目光平静地掠过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市井景象。糖糖则紧紧跟着他，大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对一切都感到新鲜。
走出巷子，喧闹声立刻大了几个分贝。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早点摊上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各种声音和气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田胖子所说的早市就在不远处的街角，人头攒动，热气腾腾。
“就那儿！”田胖子指着一个人最多的摊位，“老马家油条！排队那个就是！”
果然，一个支着大油锅的摊位前排了十几个人，油锅里翻滚着金黄色的油条，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田胖子自告奋勇：“默哥，糖糖，你们找地方坐，我去排队买！”他灵活地挤进人群，很快就消失在队伍里。
李默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桌子坐下，糖糖挨着他坐下，小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只是眼神不住地往那油锅瞟。
没过多久，田胖子就端着满满一大托盘东西回来了，额头上冒着细汗，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搞定！油条，豆浆，豆腐脑甜的咸的都有，还有几个茶叶蛋！默哥您尝尝，绝对地道！”
他把东西一一摆好。油条果然炸得极好，外酥里嫩；豆浆醇厚；豆腐脑嫩滑。
李默拿起一根油条，掰开，尝了一口。
田胖子紧张地看着他。
“尚可。”李默给出了和昨晚生火时一样的评价。
田胖子顿时松了口气，眉开眼笑，自己也抓起一根油条，塞了满嘴，含糊道：“我就说嘛！老马家祖传的手艺！”
糖糖小口小口地喝着甜豆腐脑，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吃着早饭，田胖子的嘴又闲不住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这早市上的趣闻轶事，哪个摊主抠门，哪个大妈吵架厉害，哪家的肉包子馅儿最新鲜……他语言生动，表情丰富，逗得糖糖时不时掩嘴轻笑。
李默安静地吃着，偶尔目光会随着田胖子的讲述，扫过那些为生活奔波忙碌的摊贩和食客。这些鲜活、真实，甚至有些粗粝的市井画面，与他过去十八年在李家屯那种近乎与世隔绝的“清静”，以及昨日那短暂却激烈的超凡冲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吃着酥脆的油条，喝着温热的豆浆，听着田胖子插科打诨，感受着身旁糖糖那纯粹的快乐……
好像，这种感觉……也不坏。
至少，比一个人对着棋盘和画轴，要有趣那么一点点。
“默哥，”田胖子干掉最后一口豆浆，抹了把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等吃完，我带您去个地方，保证您感兴趣！”
“什么地方？”糖糖好奇地问。
田胖子嘿嘿一笑，圆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城西，古玩街！那儿鱼龙混杂，真东西假玩意儿都有，关键是……听说偶尔也会有些‘不干净’的物件流出来，邪门得很！说不定就有您说的那种‘迷路的’呢？”
他挤眉弄眼，显然是把李默当成了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高人，迫不及待地想带他去“工作现场”看看。
李默放下喝光的豆浆碗，看了田胖子一眼，那眼神让田胖子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带路。”李默站起身，只说了两个字。
田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好嘞！默哥您这边请！”
糖糖也赶紧放下碗，小手自然地牵住了李默的衣角。
晨光正好，喧嚣的早市渐渐散去。
李默撑着那把旧油纸伞，带着他的小尾巴糖糖，在胖向导田爽的引领下，汇入了这座庞大都市早晨涌动的人潮，向着那条据说藏着“不干净”物件的古玩街走去。
新的“业务”，似乎就要上门了。而田胖子，也正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融入并改变着这位神秘“默哥”的都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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