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禾的态度不卑不亢，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让段定国心里的那点抵触消散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唉，你说吧，我现在也是没辙了。”
“段叔，其实矛盾的焦点，就在于大家都想要个公平，但每个人对公平的理解又不一样。知青们觉得考试最公平，而一些社员同志可能觉得推荐评议更合理，毕竟除了文化，思想表现、劳动态度也很重要，对吧？”
段定国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韩安禾话锋一转：“那为什么不能把几种方式结合起来呢？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综合考评的办法。”
她开始详细阐述：
“第一，文化考试不能少，这是硬指标，考的是基础知识，占总成绩的一部分，比如百分之四十或者五十。题目可以请公社中学的老师出，确保难度适中。”
“第二，劳动表现和思想评议也得算分。可以由生产队长、社员代表和知青代表组成评议小组，根据参选同志平时的出勤、干活质量、团结群众等方面打分，这部分也占一定比例，比如百分之三十。”
“第三，剩下的比例，可以搞一次公开的民主评议或者演讲。让每个符合条件的同志，都在全体社员和知青面前讲讲自己对上大学的看法，未来的打算，接受大家的监督。这样既能看表达能力，也能看看群众基础。”
她看着段定国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后补充道：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既照顾了文化水平，也体现了劳动和思想表现，还引入了民主监督。最后按总评分从高到低推荐，结果摆在那里，谁高谁低一目了然。就算最后有人没选上，面对这么全面的考评结果，想必也能减少很多不服气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案把矛盾从‘该用哪种方式’转移到了‘如何把每种方式执行好’上，您作为大队长，主持起工作来也更有依据，更能服众。”
段定国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这办法好啊！
这简直是把两边的要求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还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文化好的不敢轻视劳动，劳动好的也得注重学习。
有关系的不敢明目张胆操作，没关系的也有凭实力竞争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这完全符合上头“结合实际情况”的精神！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激动地看着韩安禾：“安禾丫头！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这主意太好了！太好了！就这么办！”
韩安禾腼腆地笑了笑：“段叔您过奖了，我就是随口一说，能帮上忙就好。”
站在一旁的韩安珩看着姐姐，眼中充满了骄傲。他就知道，他姐姐是最棒的！
段定国此刻是真心松了口气，有了这个综合评议的方案，他总算能从那两股力量的绞杀中挣脱出来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这个方案公布时，无论是知青院还是李建党，都挑不出太大毛病的场面。
“好！我明天就召集干部开会，把这个方案定下来！”段定国意气风发地说道，感觉手里的烟袋锅子都轻快了不少。
心头最大的难题有了解决的思路，段定国只觉得浑身轻松，连日来的疲惫和烦躁都一扫而空。
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正舒心的笑容，话也多了起来。
他不再提名额的烦心事，而是兴致勃勃地聊起韩安禾姐弟两在村里的适应情况，甚至还聊起了局势的一些变化，气氛变得格外融洽和温馨。
韩安禾姐弟见大队长眉头舒展，谈兴正浓，自然也乐得配合，拣着些村里的趣事和收获说给他听。
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氛围，与之前沉闷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正聊得热络，厨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姚春花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汤碗走了出来，浓郁的菌菇混合着肉类的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堂屋。
“来来来，汤好了！都别聊了，快趁热尝尝！”
姚春花脸上洋溢着笑容，将沉甸甸的汤碗小心地放在桌子中央。
只见乳白色的汤底浓郁醇厚，里面翻滚着各式各样的山珍野菌、几块炖得烂熟的鸡肉，上面还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利落地拿来几个干净的碗，不由分说地先给韩安禾和韩安珩各盛了满满一大碗，汤多料足：“安禾，安珩，快，尝尝婶子的手艺！这菌子是猫冬前你叔上山捡的，晒得正好，鲜着呢！”
然后又给段定国盛了一碗，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你也喝点，这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段定国接过碗，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鲜美的香气，感慨道：“嗯！真香！还是家里的饭吃着舒坦！”
韩安禾捧着温热的碗，喝了一口汤，那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她由衷地赞道：“婶子，您这汤炖得真好喝！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手艺还好！”
姚春花被夸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四人围坐在桌旁，喝着热乎乎的汤，聊着家常里短，刚才谈论正事时的严肃气氛早已被这温暖的烟火气所取代。
窗外夜色渐浓，屋内却灯火可亲，汤暖人暖，一派安宁祥和。
姚春花看着老头子眉宇间终于散去的愁云，又看看身边这两个懂事体贴的孩子，心里只觉得无比踏实和慰藉。
第二天一早，段定国罕见地没有立刻安排生产，而是紧急召集了大队所有干部、各生产队队长以及知青点的负责人到大队部开会。
会议上，段定国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韩安禾提出的综合考评方案抛了出来，不过他略去了方案的来源。
并结合自己的理解，详细阐述了文化考试、劳动思想评议、公开演讲三个环节的设置和分值比例。
起初，会议室里还有窃窃私语和不同意见。
李建党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这个方案对他女婿是利是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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