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医馆的废墟还残留着焦糊的气息，皇城司的缇骑已将这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黑色的披风在残垣断壁间穿梭，秦苍一身劲装，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女帝的震怒犹在耳畔，他亲自带人提审了昨夜擒获的两个可疑人影，此刻正站在废墟中央，等着痕检手的回话。
那两人被押在临时搭建的刑棚里，十指指甲已被拔去，浑身是血，却仍在咬牙顽抗。直到秦苍让人搬来烧红的烙铁，架在他们面前，其中一个瘦高个才终于撑不住，声音抖得像筛糠：“官、官爷饶命！我们招！我们是黑蛇帮的人，是、是受了一个中间人雇佣，来医馆放火的！”
“中间人是谁？”秦苍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眼神冷得像冰，“姓甚名谁？住在哪里？怎么联系你的？”
“不知道！我们真不知道！”瘦高个咳着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他每次联系都不一样，第一次是在城门口的茶摊留字条，第二次是让乞丐传的话，给了我们五百两银子，只说子时三刻，往医馆后院柴房泼油点火，别的什么都没说！”
另一个矮胖子也跟着哭求：“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真不知道背后是谁！那中间人戴着眼罩，说话声音也变过，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啊！”
秦苍皱眉，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人拖下去。线索到这里，显然断了。幕后主使行事极为谨慎，每一步都隔着层层屏障，显然是怕引火烧身。
“指挥使，苏医令来了。”手下轻声提醒。
秦苍回头，见苏清欢一身素衣，正弯腰在废墟中仔细查看。她未施粉黛，眼下的青黑还未完全消退，却丝毫不见疲惫，手中拿着一根细木枝，拨开地上的灰烬，动作专注而认真。
“苏医令，这两人嘴硬得很，只招了是黑蛇帮的，背后的中间人线索全断了。”秦苍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是属下无能，没能尽快查到关键。”
“不怪你。”苏清欢头也没抬，指尖捏起一片焦黑的布片，放在鼻尖轻嗅，“幕后之人既然敢在天子脚下动手，必然早有准备，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我们得自己找。”
她将那片布片递给秦苍：“你闻闻，这布片上除了焦味，还有一种特殊的油脂气味，不是寻常的灯油，也不是柴房里的柴火味。医馆从不使用这种油脂，这应该是纵火者带来的引火之物。”
秦苍接过布片，凑近一闻，果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带着淡淡腥味的油脂味，与寻常火油截然不同。他正想开口，却见苏清欢又蹲下身，在库房废墟的角落里，用木枝扒开一堆灰烬，从中挑出几粒暗红色的颗粒，放在手心。
“这是什么？”秦苍凑过去看。
“是引火物的残留。”苏清欢指尖捻起一粒，对着阳光仔细端详，“医馆用的引火之物多是硫磺、火石，或是浸了油的麻线，从未见过这种颗粒。它点燃后火势极猛，燃烧速度快，且残留的灰烬呈暗红色——你看，这颗粒的边缘还有未完全燃烧的粉末，与寻常引火物完全不同。”
她将布片和暗红色颗粒一起交给秦苍：“这些是关键，交给皇城司的痕检高手，务必查清这两种东西的来历。油脂的气味特殊，引火颗粒的成分也罕见，只要能查到它们的出处，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好！”秦苍立刻让人将东西封存，快马送往皇城司总署。
苏清欢直起身，环顾着一片狼藉的医馆，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光靠痕检还不够。阿竹，林风！”
两道身影从废墟外快步走来，正是一直跟在苏清欢身边的阿竹和林风。阿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林风则腰间佩剑，神色警惕。
“小姐。”两人齐齐行礼。
“阿竹，你去查医馆近十日的出入记录，尤其是陌生面孔，不管是求医的、送药材的，还是路过停留的，都一一登记在册，重点排查那些只来一次、行踪诡异的人。”苏清欢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林风，你带几个人，乔装成百姓，去医馆周边的街巷、茶摊、客栈打听，火灾前两日，有没有出现过形迹可疑的人，比如刻意打听医馆情况、或是在附近长时间徘徊的。”
“是！”两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苏清欢站在废墟中央，风吹起她的衣摆，她望着远处的街巷，若有所思——纵火者要潜入医馆后院，必然会提前踩点。医馆守卫虽严，但周边街巷复杂，若想摸清情况，定会在附近停留。只要找到这个“踩点”的人，线索就能接上。
三日后，林风率先带回了消息。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临时安置点，找到正在整理药材清单的苏清欢，压低声音道：“小姐，查到了！火灾前两日，确实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医馆附近活动。”
“哦？说说看。”苏清欢放下手中的笔，眼神一凝。
“那人穿着一身灰布长衫，背着个药箱，自称是游方郎中，在医馆对面的街角摆了个摊子，卖所谓的‘祖传金疮药’，价格压得极低，比市价便宜一半还多。”林风回忆道，“有医馆的学徒路过，觉得他的药材来路不明，劝百姓不要购买，还说了他几句，两人吵了一架，那人当天下午就收摊走了。”
“游方郎中？”苏清欢挑眉，“他的药箱里，除了金疮药，还有别的东西吗？他有没有打听医馆的事？”
“有！”林风点头，“我问了附近茶摊的老板，说那人摆摊时，总爱跟喝茶的人闲聊，问的都是医馆的事——比如医馆的守卫换班时间、后院柴房的位置，还有苏小姐你平日里的出入时间。茶摊老板觉得他不对劲，没敢多答，他就又去问旁边的小贩了。”
“而且，”林风补充道，“火灾之后，这个人就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那天晚上看到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人，鬼鬼祟祟地从医馆后院的方向跑了，跟这个游方郎中的打扮一模一样！”
苏清欢立刻走到桌前，拿起纸笔，凭着林风的描述，快速勾勒出那人的样貌——中等身材，留着山羊胡，左眉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眼神阴鸷，嘴角总是向下撇着。画完后，她递给林风：“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林风凑过去一看，连连点头：“是！就是他！眉角的疤很明显，小姐画得一模一样！”
苏清欢立刻将画像交给秦苍，同时让人快马送往谢家——谢家在京城经营多年，情报网遍布市井，比皇城司更熟悉民间的动向。“让皇城司和谢家的人一起查，重点排查京城内外的游方郎中，尤其是眉角有疤、身材相符的。另外，查黑蛇帮的底细，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跟什么大人物有过接触。”
与此同时，皇城司的痕检结果也出来了。秦苍拿着报告，急匆匆地找到苏清欢：“苏医令，查到了！那特殊油脂，是军中制式火油的改良品，加入了硝石和硫磺，燃烧力更强，寻常百姓根本接触不到，只有军中或是少数与军方有往来的工坊才能拿到，且有少量会通过黑市流出。”
“还有那引火颗粒，”秦苍指着报告上的一行字，“成分与工部下属的‘震远火药作坊’上个月流失的一批‘速燃药’完全吻合！那批药是用于军中信号弹的，流失了大约十斤，当时作坊报了案，却一直没查到下落！”
苏清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军中火油、工部火药……能同时接触到这两种东西，又敢指使黑蛇帮纵火，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谢家的情报也送了过来。阿竹拿着一张纸条，快步走进来：“小姐，谢家那边传来消息，根据画像，他们查到了一个人——此人根本不是什么游方郎中，而是崔国公府外围管事崔六的贴身家丁，名叫李四，因为眉角有疤，外号‘疤脸李四’！”
“崔家？”苏清欢接过纸条，指尖微微一紧。
秦苍也愣住了，随即脸色变得凝重：“崔家是世家之首，一直反对陛下的新政，尤其是医药新政，断了他们不少药材生意……如果是他们，那一切就说得通了！能拿到军中火油和工部火药，能指使黑蛇帮，也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和动机！”
苏清欢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疤脸李四受崔府管事指使，伪装成游方郎中在医馆附近踩点；崔家通过中间人，雇佣黑蛇帮纵火；所用的引火物，是从工部火药作坊流失的速燃药，火油则是通过黑市购得的军中改良火油……所有的蛛丝马迹，都隐隐指向了崔家。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能指认崔国公本人，但所有的线索都缠绕在崔家的势力范围内，如同一张网，将崔家牢牢罩住。
秦苍立刻将所有证据整理成册，写成密报，快马送往宫中。
紫宸殿内，女帝萧景琰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她将密报扔在御案上，指尖敲击着案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果然是他们。崔家……仗着是三朝元老，手握兵权，就敢如此肆无忌惮，视朕的律法如无物，视朕的新政为眼中钉。”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烧了朕的医馆，还想全身而退？看来，是时候敲打敲打这些不知进退的蛀虫了！他们以为朕不敢动他们？那就让他们看看，朕这个女帝，到底有没有这个魄力！”
女帝拿起朱笔，在密报上批下一行字：“着皇城司暗中监视崔府动静，收集崔家贪赃枉法、勾结外戚的证据，时机一到，即刻收网。”
写完，她将密报交给内侍总管，语气沉稳而坚定：“告诉秦苍，盯紧崔家，不要打草惊蛇。朕要的，不是一个疤脸李四，也不是一个崔六，而是整个崔氏家族，以及他们背后那一群阻挠新政的旧势力！这一次，朕要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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