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前情提要:在经历了九天神游的瑰丽与宁静后,我的梦境似乎被投入了一滴浓稠的墨汁,迅速晕染开一片截然不同的、充斥着铁锈、血腥与诡异低语的画卷。)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
意识从虚无中被猛地拽出,砸入一个冰冷、坚硬、充满刺鼻气味的所在。首先恢复的是触觉——我单膝跪地,手掌支撑着粗糙湿滑的石面,刺骨的寒意透过布料直侵骨髓。然后是嗅觉——浓重的血腥味、东西腐烂的霉臭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混合了腐朽金属的焦糊恶臭,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最后是视觉。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断壁残垣。我似乎身处某个古老城镇的废墟之中,残破的建筑像是被巨兽啃噬过,裸露的木质结构焦黑扭曲,石墙上布满了利器劈砍和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的痕迹。天空被一层厚厚的、仿佛凝固了的暗红色阴云笼罩,不透一丝天光,只有一种不祥的、仿佛血液干涸后的暗红微光弥漫在空气中,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色调。
没有风,空气粘稠而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呜咽,以及更深处,某种……窃窃私语声,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阴影里交头接耳。
这是哪里?又一个梦境?可这感觉……与青冥游记的逍遥自在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绝望、死亡与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我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右手却握着一件东西。低头看去,那是一柄剑。
一柄……残破不堪的古剑。
剑长约三尺余,样式古朴,剑柄是暗沉的玄黑色,缠绕着磨损严重的、不知名生物的皮革,触手冰凉。剑锷造型简洁,如同展开的羽翼,中心镶嵌着一颗黯淡无光、蒙着灰翳的椭圆形宝石。而剑身……更是惨不忍睹。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缺口与裂痕,仿佛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惨烈的厮杀,剑尖甚至缺失了一小截。整把剑黯淡无华,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更像是一块即将碎裂的凡铁。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那布满裂痕的剑身靠近剑柄处,铭刻着两个古老的、几乎被磨平的篆文——
月曦。
月曦剑?名字倒是雅致,可这副模样,别说斩妖除魔,怕是连切豆腐都费劲。
我尝试挥动了一下,手臂传来一阵陌生的、却又隐隐觉得无比熟稔的沉重感。这具身体,似乎经历过严酷的锻炼,肌肉记忆深处,残留着某种凌厉的发力技巧。但同时,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伤痛,也如影随形。
就在我打量这柄残剑之时,那股一直萦绕在废墟深处的窃窃私语声,陡然变得清晰、靠近起来!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贪婪与怨恨的意念,直接钻进我的脑海:
“新鲜的血肉……”
“灵魂……美味的灵魂……”
“杀……撕碎……”
“把……那把剑……夺过来……”
伴随着这令人san值狂掉的低语,周围的断墙残垣之后,阴影开始蠕动。
一个个扭曲的身影,缓缓地、僵硬地走了出来。
它们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是死灰色的,布满皲裂的纹路,如同干涸的土地。眼眶是空洞的漆黑,没有眼球,只有两点猩红色的光芒在深处跳动。它们的指甲乌黑尖长,如同野兽的利爪,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血丝的尖牙。它们身上散发着与这废墟同源的腐烂与恶臭,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不死生物特有的、执拗的威胁感。
魔物! 或者说,是某种被魔气侵蚀、失去自我、只剩下吞噬本能的……行尸走肉?
它们的数量不少,粗略一看,至少有二三十具,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那令人不适的低语声化为实质的包围圈。
我心脏骤然收紧,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四肢。我只是一个程序员!哪怕在梦里,我也没学过怎么用剑跟这些玩意儿打架!
逃跑?目光所及,皆是废墟,退路似乎已被堵死。
就在第一只魔物嘶吼着,挥舞着利爪向我扑来的瞬间——
嗡!
我手中的月曦残剑,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那种濒临破碎的震颤,而是一种……仿佛从漫长沉睡中被惊醒的、带着一丝不悦与冰冷的嗡鸣!
同时,我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原本因青冥游记而变得平和充盈的灵性(或者说精神力),竟不由自主地被手中的残剑抽取了一丝!
虽然微弱,但那股力量流入剑身的瞬间,月曦剑那布满裂痕的剑身上,骤然亮起了一缕极细、极淡的、如同冬日初雪反射月光的——苍白光华!
这光华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净化的气息。
“噗嗤!”
几乎是本能驱使,我手腕一抖,那缕苍白光华顺着剑尖逸散而出,如同一道冰冷的丝线,精准地划过了那只扑来的魔物的脖颈。
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金铁交鸣之声。
那魔物的动作猛地僵住,头颅与身体分离的切口处,没有鲜血喷涌,而是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它那猩红的眼芒闪烁了一下,迅速黯淡下去,整个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化作一蓬黑色的灰烬,簌簌飘散,只留下一股更加浓烈的焦臭。
有效!
这看似残破的月曦剑,竟然对这群魔物有奇效!
然而,还不等我松一口气,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一幅破碎而陌生的画面闪过:
一座燃烧的村庄,妇孺的哭喊。
一个笼罩在扭曲黑影中、散发着滔天魔气的巨大存在,投来冰冷的一瞥。
手中月曦剑光华璀璨,却在那黑影一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剧烈的愤怒、不甘与深入灵魂的伤痛,伴随着画面汹涌而来,几乎将我淹没。
这是……这把剑的记忆?还是……“我”的记忆?
不等我细想,周围的魔物似乎被同伴的“死亡”刺激,变得更加狂躁,低语声化作了尖锐的嘶嚎,更多的魔物从阴影中涌出,如同潮水般向我扑来!
来不及思考了!
求生的本能,以及脑海中那突兀出现的、属于“剑士”的战斗记忆碎片,驱使着我动了起来。
我紧握月曦残剑,那冰冷的剑柄似乎与我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侧移,避开一只利爪,同时反手一剑,苍白光华闪过,又一只魔物化为冰霜与灰烬。
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刺、劈、撩、扫……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凌厉、高效,直指魔物的核心。月曦剑每一次挥动,都会汲取我一丝精神力,绽放出那净化的苍白光华,所过之处,魔物纷纷溃散。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点微薄的精神力正在飞速消耗。而月曦剑的状况也令人担忧,每一次与魔气(哪怕是这些低等魔物)的碰撞,剑身上的裂痕似乎都在微微扩大,那缕苍白光华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时明时暗。
更糟糕的是,在斩杀了几只魔物后,我发现它们的灰烬之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能量丝线,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试图钻入我的身体,带来一种阴冷、污秽的侵蚀感。我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运转青冥游记中领悟的宁静道韵,才能勉强将其驱散。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些魔物从何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手持这柄残破的月曦剑,扮演着一个斩魔者的角色?
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
战斗在继续。我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呼吸粗重,手臂如同灌了铅。月曦剑的光芒愈发黯淡,剑身的嗡鸣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魔物却仿佛无穷无尽。
就在我力竭之际,目光扫过废墟深处,那里似乎有一座相对完好的、类似神庙祭坛的建筑。祭坛中央,隐约有一点微弱的、纯净的蓝色光芒在闪烁,与周围污秽的魔气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是出路?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烫。用空闲的左手一摸,竟然是那枚在天市垣所得的星符!它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这梦境身份的怀里,此刻正散发着温热的、稳定的星辉,仿佛在抵御着周围魔气的侵蚀,也似乎在……指引着那个祭坛的方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吸一口带着浓重腥臭的空气,将最后的精神力灌入月曦剑,奋力向前一挥!
“霜凝!”
一声低喝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涌出。
剑身爆发出最后一抹较为强烈的苍白光华,如同圆环般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冲上来的魔物动作齐齐一滞,体表覆盖上薄霜。
趁此机会,我转身,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座祭坛,跌跌撞撞地冲去。
身后,是魔物挣脱冰霜后发出的、更加狂怒的嘶吼。
前方,是未知的祭坛,与那点微弱的、仿佛唯一希望的蓝光。
而手中,是行将破碎的月曦残剑,与脑海中那些不断翻涌的、充满血腥与绝望的……不应存在的记忆。
这个斩魔之梦,从一开始,就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色与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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