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国，亚特兰蒂斯皇城，珍珠港市集。
昔日繁华喧嚣、充斥着各色海族叫卖声与珍珠光辉的港口市集，如今笼罩在一片压抑的低气压中。来往的行人脸上少了往日的闲适与骄傲，多了几分愁苦与愤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却又无处不在的躁动与不满。
“听说了吗？”一个摆摊售卖发光海藻的老鱼人，压低声音对旁边卖珊瑚雕刻的娜迦妇人抱怨道，浑浊的鱼眼里满是血丝，“咱们这个月的‘海灵税’，又加了三成！ 说是要填补西北边疆的军费亏空！这已经是今年第四次加税了！”
娜迦妇人闻言，雕刻珊瑚的手一抖，锋利的刻刀差点划伤手指。她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唉……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在皇家船厂做工，也说最近工期紧得要命，日夜赶工建造新的‘风暴撕裂者’战舰，工钱却没见涨，累倒了好几个老伙计！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熬了！”
“军费亏空？”旁边一个路过的、穿着体面些的海马人商人忍不住插嘴，脸上带着讥诮，“我看呐，根本不是什么军费！我可是有亲戚在宫里当差，听说……咱们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在西北边，跟那些天玄大陆来的‘灾星’打了一仗，结果……”他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输得一败涂地！精锐死伤殆尽！”
“什么？！真的假的？”老鱼人和娜迦妇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海神波塞冬陛下，在他们心中一直是战无不胜、威严无上的存在，怎么会……输给外界来的“灾星”？
“千真万确！”海马商人笃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某种隐秘快意的神情，“而且……听说输得特别惨！派去的戈尔隆督军和上万先锋军，一个照面就……就全军覆没了！连点浪花都没掀起来！”
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偷听的海族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全军覆没？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还不算完呢！”海马商人见吸引了注意，说得更起劲了，唾沫星子横飞，“最离谱的是……听说……听说陛下为了求和，不得不……不得不向那个叫萧易的天玄修士……低头服软了！”
“低头服软？怎么个服软法？”有人急切地追问。
海马商人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声音如同蚊蚋，却又清晰得让周围每个人都听得见：“有传言说……陛下他……他亲自出面，说了好多好话，就差……就差没给人家磕头了！”
“磕头？！”老鱼人失声惊呼，随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海神陛下……磕头？这简直是对他们信仰的毁灭性打击！
“何止是磕头！”另一个消息似乎更“灵通”的灯笼鱼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补充道，“我七舅姥爷的三外甥女的相好的在御厨房当差，听说……陛下现在每天早晚，都得用传讯法术，向那位萧易上神‘晨昏定省’，汇报工作呢！ 跟个……跟个臣子似的！”
流言在传播中迅速变质、发酵、夸张。从“说了好话”，到“差点磕头”，再到“天天磕头请安”，波塞冬的形象在底层海族的口耳相传中，从一个战败的君主，迅速滑落为一个摇尾乞怜、丧权辱国的懦夫！
“太过分了！”娜迦妇人气得浑身鳞片都在抖动，手中的珊瑚雕刻“啪”地一声被她捏得粉碎，“把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拿去填无底洞的军费！打了败仗不说，还要把我们海之国积累了万年的资源，白白送给那些外人！”她指着港口外那些正在装载着堆积如山的灵石、灵谷、珍贵海产，准备运往西北方向的运输舰，声音尖锐，“你看！那些都是我们的东西！我们自己人用都要精打细算，凭什么要给他们？！凭什么？！”
她的话，如同火星掉入了干柴堆，瞬间点燃了周围海族积压已久的怨气！
“就是！凭什么！”
“我们的赋税加重，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他们倒好，坐享其成！”
“陛下……陛下怎么能这样！这还是我们的海神吗？”
“抗议！我们抗议！”
“对！抗议！抗议！抗议！”
不满的窃窃私语，逐渐汇聚成了压抑的、却充满力量的声浪！市集上的骚动开始蔓延，越来越多的海族停下脚步，加入声讨的行列。他们不敢直接辱骂海神，但那种被剥夺、被背叛、信仰崩塌的愤怒，却如同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汹涌澎湃！
类似的场景，并非只发生在珍珠港。在水晶宫的贵族区，在深渊矿场的劳工营地，在荧光森林的村落……波塞冬战败求和、加重赋税、资敌纳贡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海之国的每一个角落。
贵族们担忧着自己的利益受损，对波塞冬的统治能力产生严重质疑；底层民众在沉重的赋税和物资短缺中挣扎，将怒火指向了无能的朝廷和那个“屈辱求和”的海神；就连许多中低层的军官和士兵，也因袍泽的惨死和朝廷的“软骨头”而感到愤懑不平！
民怨，如同海底酝酿的火山，随时可能喷发！
海神宫，万顷殿。
波塞冬瘫坐在新换的、却依旧让他感觉冰冷刺骨的王座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墨菲斯主相垂手站在下方，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正在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各地传来的、关于民怨沸腾的坏消息。
“……珍珠港、水晶宫、深渊矿区等地，均已出现小规模聚集和抗议之声……赋税加征的政令，执行阻力极大……各地驻军也多有怨言，士气低落……”墨菲斯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头看波塞冬的脸色。
波塞冬闭着眼睛，手指用力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他何尝不知道民怨四起？但他能怎么办？与萧易、楚枫岚开战？那是自取灭亡！除了屈辱求和、纳贡保平安，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一群……愚昧无知的蠢货！”波塞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充满了无力与愤怒。他恨萧易的嚣张，恨楚枫岚的冷静，更恨这些不能理解他“苦心”、只会抱怨的子民！
“陛下……是否……是否需要颁布安抚诏书，或者……适当减免部分赋税，以平息民怨？”墨菲斯试探着问道。
“减免赋税？”波塞冬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与狰狞，“拿什么减免？每日送往魔渊域的那些资源，是能停还是能减？停了？减了？那个煞星萧易立刻就会提着剑杀过来！你是想让海之国现在就亡国吗？！”
墨菲斯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波塞冬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民怨必须疏导，否则内乱一生，外患立至，海之国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但他现在手里，除了高压威慑，几乎没有任何能够安抚民心的筹码。他的神权，因那一战，已然摇摇欲坠。
“传令……”波塞冬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加强各主要城镇的巡逻戒备，严惩散播谣言、聚众闹事者！ 若有敢公然抗税者……杀无赦！”他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来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是……陛下。”墨菲斯躬身领命，心中却是一片冰凉。他知道，高压，只能压制一时，却无法消除根源。海之国，已然坐在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
而此刻，远在魔渊域绿洲，接收着海之国每日准时送达的大量资源，看着移民们生活条件日益改善的楚枫岚和萧易，也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得知了海之国内部暗流涌动的消息。
“波塞冬这下……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萧易一边清点着送来的灵石，一边幸灾乐祸地笑道，“打又打不过，和又和得这么憋屈，家里还起了火，嘿嘿，够他喝一壶的！”
楚枫岚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她望着海之国的方向，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民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波塞冬若处理不当，海之国大乱，于我们……也未必是好事。”
一个稳定、能持续提供资源的“供应商”，总比一个陷入内战、混乱不堪的邻居要好。更何况，海之国若真的大乱，谁能保证不会有更极端、更敌视天玄大陆的势力上台？
波塞冬的屈膝求和，暂时换来了表面的和平与资源的输入，却也埋下了海之国内部动荡的种子。这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民怨的火山何时会彻底爆发？而这一切，又将如何影响天玄大陆移民的未来？
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波塞冬的神座，已然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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