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北岸的密帐里,烛火摇曳,将天宇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他指尖捻着一卷竹简,上面是刚从汉营传回的密报,墨迹尚未干透,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抑的躁动。
“……韩信近日常于帐中对月长叹,核对粮草时频频错漏,昨日竟将入库的黍米数量多记了三成。其帐下老卒言,近五日已有三次在深夜听到他拔剑击柱,骂声含糊,似怨‘明珠暗投’……”
天宇轻笑一声,将竹简往案上一放,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明珠暗投?这韩信,倒会给自己贴金。”
站在帐下的密探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据属下观察,此人确有几分能耐。前几日汉军清点军械,他只扫了一眼帐册,便指出弓弩数量与入库记录差了十七张,后来果然在废弃的马厩里找到了被遗漏的兵器。萧何几次在刘邦面前举荐,说他‘国士无双’,可刘邦只让他做个管粮草的都尉,连军帐都不让他进。”
“国士无双?”天宇端起案上的茶盏,揭开盖子撇了撇浮沫,“萧何看人向来准,既敢说这话,想来不是空有其表。”他抬眼看向密探,目光锐利如鹰,“你说他既怨项羽刚愎,又恨刘邦轻慢,这倒是有趣——两边都不待见,可不就成了没脚的鸟?”
密探连忙接话:“正是。属下昨日见他独自在渭水边徘徊,手里攥着块石头,往水里扔了足足半个时辰,嘴里反复念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看那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天宇放下茶盏,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帐内静得能听到烛花爆裂的声音,密探垂着头,不敢打断他的思绪。
片刻后,天宇忽然笑了:“项羽那蠢货,放着这样的人不用,偏信那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匹夫;刘邦更有意思,放着萧何的话当耳旁风,真以为靠着樊哙、周勃那几个老弟兄就能坐稳关中?”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渭水的水声隐约传来,带着寒意。“这韩信,就像块烧红的铁,扔在冷水里淬着,既没断,又没成钢,憋着一股子劲呢。这种人,只要给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主上的意思是……”密探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明悟。
“去,”天宇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再探。摸清他每日的行踪,看看他常去哪些地方,和谁来往。记住,别露痕迹,只远远看着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找个机会,让他‘无意间’听到些话——就说……楚营那边有人后悔了,说当初不该慢待了他这等人才。”
密探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等等,”天宇叫住他,“还有,刘邦那边不是在查逃兵吗?故意放个消息出去,就说‘韩信与逃亡将领过从甚密,恐有通敌之嫌’。不用太刻意,让这话像风吹进刘邦耳朵里就行。”
密探心里一凛——主上这是要两面夹击,一边撩拨韩信的去意,一边断他在汉营的后路,好让他走投无路,只能往这边来。
待密探退下,天宇重新坐回案前,拿起那卷密报再看。上面写着韩信出身淮阴,曾寄食漂母,受胯下之辱,这些他早有耳闻,只当是乡野传闻,此刻结合密探的描述,倒觉得这经历恰恰磨出了韩信骨子里的韧劲——能受辱,必能忍;能忍,必有所图。
“出身低微又如何?”天宇指尖划过“受胯下之辱”几个字,“成大事者,哪会计较这些。项羽、刘邦都瞧不上他的出身,反倒成了我的机会。”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军报,楚军在彭城一带布防松懈,若能得韩信这样的人出谋划策,未必没有可乘之机。更何况,刘邦怠慢韩信,萧何却力保,这本身就是汉营的一根刺,拔出来,既能削弱刘邦,又能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
帐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天宇伸手护了护火苗,目光落在密报末尾那句“韩信帐中藏有兵书数卷,夜夜研读至天明”上,嘴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
这把藏在鞘里的剑,是时候让他出鞘了。
三日后,汉营粮草帐。
韩信正核对新到的一批豆饼,指尖划过帐册上的数字,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昨日起,营里就有些风言风语,说“新来的韩都尉和跑了的王吸交情不浅”,今早连周勃都带着人来“例行检查”,翻了他的行囊,虽没找出什么,那眼神里的怀疑却像针一样扎人。
“都尉,这豆饼的数量对不上,少了二十斤。”旁边的小吏小声提醒。
韩信回过神,扫了眼帐册,又点了点堆在角落的麻袋,确实少了两袋。他心里烦躁,挥手道:“记上,就说‘途中损耗’,让押送的人补个文书上来。”
小吏应着,却迟迟不走,搓着手压低声音:“都尉,您听说了吗?昨儿楚营那边来人了,在渡口和咱们营的老兵搭话,说……说当初在楚营时,就有人劝过项羽,说不该让您当个执戟郎,可惜项羽不听。”
韩信的手猛地顿住,指尖掐进了帐册的纸页里。
小吏见他有反应,又说:“还说……楚营现在缺个懂兵法的将领,要是您愿意回去,至少是个校尉起步。”
韩信猛地抬头,盯着小吏:“这话是谁说的?”
小吏被他看得一缩脖子:“就……就是听渡口的哨兵说的,真假不知。不过……”他瞟了眼韩信,“属下瞧着,总比在这儿受气强吧?”
韩信没说话,挥手让小吏退下。帐内只剩他一人,他走到案边,从枕下摸出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孙子兵法》,手指抚过“兵之情主速”几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楚营……他想起项羽那张倨傲的脸,想起自己一次次献策被斥为“妄言”,心里泛起一阵反胃。可……校尉?至少是个能带兵的职衔,总比在这儿对着一堆粮草帐册强。
正乱着,帐帘被掀开,萧何的亲随闯了进来,脸色慌张:“韩都尉,不好了!汉王听说您和楚营有牵扯,让您这就去中军帐问话!”
韩信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亲随焦急的脸,又想起刚才小吏的话,忽然觉得这汉营的空气,是真的让人喘不过气了。
而渭水北岸的密帐里,天宇正听着密探的回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去中军帐了?”
“是,看那样子,脸色铁青。”
“好。”天宇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添把火——让刘邦那边的人‘查’得再紧点,最好把他那本兵书也搜出来,问他‘私藏兵书,意图何为’。”
密探领命而去,天宇望着帐外渐亮的天色,低声道:“韩信啊韩信,这下,你可就真没回头路了。”
烛火在他身后明明灭灭,映着帐壁上那张悄然展开的舆图,图上的彭城位置,被红笔圈了个醒目的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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