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隘口像被巨斧劈开的裂缝,两侧山壁陡峭如削,只中间一条窄路通向关中腹地。此刻,路的两端已被两股大军堵得水泄不通——西侧是楚军的黑色战旗,旗下甲士盔明甲亮,矛尖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东侧是天策军的玄色狼旗,士兵们披着轻便皮甲,弓弩手半蹲在山石后,弓弦绷得笔直,随时能射出致命一箭。
风从隘口深处灌出来,卷着尘土打在甲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两军阵前,各有一队骑兵勒马而立,中间隔着一箭之地,谁也没有先动。
楚军阵前,为首的是项羽麾下的亲卫统领钟离昧。他身披重铠,胯下乌骓马打着响鼻,手里的长戟斜指地面,目光扫过天策军阵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天策军这边,韩信按着腰间佩剑,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后跟着魏平与三名骑兵校尉,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兵器上,眼神警惕地盯着楚军的阵型——对方的重骑兵列在侧翼,显然是准备随时冲锋,而中路的步兵方阵密不透风,显然是防备天策军的弓弩突袭。
“天宇呢?”钟离昧的声音像洪钟,在隘口间回荡,“不敢自己来见项王吗?还是说,知道自己占了不该占的地,缩在营里发抖?”
韩信催马上前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过阵前:“天策主营中议事,派我来问问钟离将军——黑风口本是无主之地,楚军突然屯兵于此,是想借机西进,还是单纯想看看天策军的弓弩有多利?”
他这话绵里藏针,既点明楚军是“突然来袭”,又暗指天策军的弓弩能克制对方的重铠。钟离昧脸色微沉,长戟在手里转了个圈:“放肆!项王的铁骑踏过的地方,就是楚地!黑风口扼守关中要道,自然该由楚军驻守,轮得到你们这群杂牌军置喙?”
“杂牌军?”韩信笑了,抬手向后示意。身后的弓弩手立刻上前两步,举起连弩对准楚军阵前——那些弩箭的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漆。“钟离将军不妨问问去年在柳林渡损兵折将的李信,天策军的‘杂牌’,能不能射穿楚军的重铠?”
提到柳林渡,钟离昧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一战,楚军损了三百精兵,连粮草都被烧了大半,最后只能灰溜溜退走,成了军中的笑柄。他强压怒火:“柳林渡不过是你们耍了些小聪明,真刀真枪地拼,十个天策军也不够项王的铁骑踏平!”
“是不是小聪明,试试便知。”韩信的目光落在楚军侧翼的重骑兵身上,“只是不知,钟离将军敢不敢让你的重骑兵往前挪三丈?我们的连弩射程,刚好是三丈。”
钟离昧的手猛地攥紧了戟杆。他知道天策军的连弩厉害,去年柳林渡就是吃了这亏。此刻对方明着挑衅,若是退让,就落了气势;若是真往前挪,怕是真要被射个人仰马翻。
“哼,诡计多端。”钟离昧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项王说了,只要你们退出黑风口,再献上渭水南岸的三座渡口,楚军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重骑兵立刻向前半步,马蹄踏得地面震颤,“三日之内,踏平你们的天策营!”
这是在漫天要价,也是在试探天策军的底线。韩信心里清楚,渭水南岸的三座渡口是天策军的粮草要道,绝不可能让出去;而黑风口虽险,却是易守难攻,楚军若真要硬攻,至少得折损一半兵力。
“钟离将军是在说笑吗?”韩信故作惊讶,“黑风口是我们上个月刚从汉军手里夺来的,楚军凭什么要?至于三座渡口……”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楚军的粮船最近总在渭水下游打转,是不是缺粮了?若是开口借,我们倒可以匀些陈粮给你们,何必动刀动枪?”
这话戳中了楚军的痛处。钟离昧身后的骑兵明显骚动了一下——楚军确实缺粮,去年冬天囤的粮草被天策军烧了不少,如今只能靠劫掠周边村落补充,早已是军中半公开的秘密。
“胡说八道!”钟离昧厉声喝道,却没再提“踏平天策营”的话,“项王的粮草足以支撑三年,用得着向你们借?我看你们是想拖延时间,等汉军来救吧!告诉你们,刘邦那老狐狸自身难保,根本没空管你们的死活!”
他这话既是恫吓,也是在打探天策军与汉军的关系。韩信心中一动,故意露出些焦虑:“汉军来不来,不劳将军费心。倒是你们,把主力耗在黑风口,就不怕彭城那边出事?”
彭城是楚军的老巢,钟离昧听到这两个字,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韩信看在眼里,心里已有了数——楚军果然是虚张声势,主力恐怕还在防备汉军,这边不过是派了些兵力试探。
“彭城固若金汤,用不着你操心!”钟离昧强作镇定,“最后问你们一次,退不退?”
韩信勒住马缰,目光扫过楚军阵前——他们的步兵方阵虽然严密,但阵型有些散乱,显然是久等不耐;重骑兵的马蹄在原地踏步,显然是急于冲锋却又不敢。他知道,该亮底牌了。
“可以退。”韩信缓缓开口,看着钟离昧眼中闪过的得意,话锋一转,“但楚军得先退出函谷关以西的所有据点,并且保证三个月内不踏入渭水流域半步。至于黑风口……”他指了指两侧的山壁,“我们可以让出东侧的缓坡,但西侧的制高点必须归天策军——这是底线,没得谈。”
这条件看似退让,实则把要害握在了手里。西侧制高点能俯瞰整个隘口,楚军若敢来攻,天策军在上面扔下滚石火油,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钟离昧的脸色变了几变,显然是在权衡。他身后的副将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劝他别硬碰硬。钟离昧沉默片刻,猛地一挥手:“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回报项王。三日!三日后我再来回话!”
说完,他调转马头,带着楚军阵前的骑兵退了回去。重骑兵和步兵也缓缓后撤,却没完全离开,只是在隘口西侧一里地外扎下营寨,显然是想监视天策军的动静。
韩信看着楚军的营地竖起帐篷,对魏平道:“他们果然是在等消息。派斥候盯着他们的信使,看看是往哪个方向去的——若去彭城,就说明楚军主力真的在东边;若是往函谷关,就得提防他们增兵。”
“明白。”魏平应声而去。
韩信催马回到天策军阵前,对弓弩手和骑兵校尉道:“把西侧制高点的防御再加强三倍,多埋些绊马索和陷阱。另外,让炊事营在东侧缓坡上多插些旗帜,夜里点上篝火,造出人多势众的假象。”
校尉们领命而去,隘口前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穿过山石的呼啸。韩信站在西侧的制高点上,望着楚军营地的炊烟,心里清楚,这三日才是真正的较量。楚军在打探天策军的虚实,天策军也在摸楚军的底牌,而最终的胜负,或许就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喊话与对峙里。
夕阳西下时,斥候回来禀报:楚军的信使快马加鞭往彭城方向去了,随行只带了两名护卫,显然是急着回去报信。
韩信站在夕阳里,玄色披风染上金红的霞光。他知道,楚军的底气比想象中更虚,而天策军的机会,或许就在这三日的僵持里。
“传令下去,今夜加派巡逻,尤其注意西侧的山径。”韩信对亲卫道,“楚军说不定会派小股部队偷袭,想看看咱们的防御有多严。”
亲卫领命而去,韩信望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指尖在腰间的佩剑上轻轻敲击。这场言语交锋只是开始,真正的对垒还在后面,但他有把握——楚军的底线已摸得差不多,而天策军的底牌,还没亮完呢。
山风渐冷,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天策军的营地亮起灯火,与楚军营地的火光遥遥相对,在黑风口的夜色里,勾勒出两条沉默而紧绷的界线,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却又在寂静中维持着危险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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