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的寒意,几乎要将我的血液都冻结。
战场上震天的欢呼声,此刻听在我的耳中,变得无比刺耳与荒谬。那不是胜利的凯歌,而是一曲为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献上祭品的飨宴之乐。
我们,成了屠夫,用数万蛮族士兵的生命,为那座“行走的山”……为那扇“门”,献上了一场饕餮盛宴。
“快!传令下去!停止欢呼,全军戒备!”幕玄辰最先反应过来,他脸上的喜悦早已被一种深沉的惊惧所取代,厉声对身旁的传令官吼道。
张猛老将军等人虽然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小女孩痛苦的模样和我们两人骤变的脸色,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迅速压下心中的狂喜,开始约束部队,整顿军纪。
我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但那阵骇人的抽搐,却随着战场上死亡能量的平息,而渐渐缓和下来。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好撑……不要了……”之类的胡话,似乎陷入了某种噩梦。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这个孩子,她不仅仅是一个“活体坐标”,她与那扇“门”的联系,远比我最初想象的要深刻得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门”的状态,甚至……能与“门”的“食欲”共情。
“不能停下。”我抬起头,迎上幕玄辰投来的询问目光,声音因为后怕而微微有些沙哑,“我们必须趁现在,在他们重整旗鼓之前,直捣他们的王庭!”
我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残酷。我们已经“喂”了那东西一次,绝不能给它“消化”完毕,变得更强的机会。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本体,找到一切诡异的源头。
“你的意思是……”幕玄辰的瞳孔猛地一缩。
“蛮族溃了,但他们的萨满祭司,那些与‘山’沟通的人,一定还在他们的核心之地。”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斥候说,‘山’就在长城脚下,而蛮族王庭,必然就建立在那座‘山’的旁边!那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幕玄辰没有丝毫犹豫,他对我有着近乎无条件的信任。
“张将军!”他转向张猛,声音斩钉截铁,“留下一半兵力清扫战场,救治伤员!你亲率神机营与十万精锐,随我与秦总司,轻装简行,奔袭蛮族王庭!”
军令如山。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胜的大周军队,在短暂的休整后,再次化作一支黑色的利箭,刺破风雪,向着冰原的更深处,那片传说中的蛮族圣地,疾驰而去。
这一次,军中再无胜利的喧嚣,只剩下一种凝重到极致的沉默。每一个士兵都从将领们那肃杀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我们不是在追击残敌,更像是在奔赴一个更加恐怖、更加未知的战场。
一路向北,沿途的景象,也愈发印证了我的猜测。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诡异气息。被鲜血浸染的雪地,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我们甚至看到一些溃逃的蛮族士兵,并非死于我们的追杀,而是身体发生了恐怖的畸变,自己扭曲成一团不成人形的血肉,倒毙在雪地里。
法则的污染,在这里,变得无比浓郁。
终于,在急行军一日之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
所谓的“蛮族王庭”,并非我们想象中那样,有高大的城墙和雄伟的宫殿。它更像是一个围绕着某个核心,建立起来的巨大、原始而又疯狂的祭祀场。
无数用巨兽骸骨与黑色岩石搭建的简陋穹庐,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环形聚落。而在聚落的最中央,我们看到了。
那不是一座山。
或者说,它曾经是一座山,但此刻,却像一块被某种力量强行从大地中“拔”出来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黑色结晶体。它表面光滑得如同镜面,却没有丝毫反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无数诡异的、仿佛活物般的纹路,在它的表面缓缓流淌,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神智都要被吸进去。
这座“山”的周围,寸草不生,连积雪都绕着它,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圆形空洞。
这里,就是蛮族的信仰核心,是那名斥候口中“行走的山”,是一切灾厄的源头!
当我们的大军兵临城下时,遭到的抵抗,微弱得不成敬意。王庭内的主力早已在狼居胥平原上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和负责守卫核心的狂热祭司。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我将依旧昏睡的小女孩托付给亲兵,与幕玄辰一起,走进了王庭最核心的区域——那座黑色“山”脚下,最大的一座由整块黑色岩石凿成的神庙。
神庙内部,阴暗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香料混合的怪异气味。神庙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祭坛。
看到祭坛的瞬间,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祭坛的材质,与黑色的“山”同源,而在祭坛的基座与周围的墙壁上,赫然刻满了无数幅巨大而繁复的星图!
那些星图的风格,那些诡异的线条与符号,我再熟悉不过了!它们与当初小女孩从地牢中带出来的那块金属碎片上,所篆刻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是‘暗影阁’。”我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一直以为,“暗影阁”只是一个隐藏在幕后,研究“业火”这种能量武器的秘密组织。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们所图谋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宏大、要疯狂得多!他们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业-火”,而是这扇“门”,这个来自异世界的恐怖存在!
幕玄辰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作为大周太子,他比我更清楚“暗影阁”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禁忌与恐怖。
我们仔细地搜查着祭坛的每一个角落。最终,我在祭坛下方,一块不起眼的浮雕后面,发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本用某种兽皮装订的、厚厚的日记。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借着火把的光亮,翻开了第一页。
日记的字迹,隽秀而有力,记录者显然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开篇,记录了他作为“暗影阁”的祭司,奉命来到北境,调查一处“星坠之地”的异象。
“……此地之法则,紊乱异常,似有天外之物,撕裂时空,投影于此。吾等称之为‘门’的雏形。”
我快速地向后翻阅。
日记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在这座黑色的“山”体上,发现了来自“门”的信息,并逐渐学会了通过祭祀——也就是献上生命能量——来与“门”背后的某个存在进行沟通。
“……那存在,无形无质,自称为‘门之声’。它并非神只,更像是一段浩瀚无垠的‘信息’。它对生命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对‘能量’的渴求。我们献上祭品,它便回馈以‘知识’。蛮族手中的强弩图纸,便是我们从它那里换取来的,最浅显的‘知识’之一。”
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日记的后半部分,记录者的心态,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字迹变得潦草而狂热,充满了对“门”的痴迷与崇拜。他记录了“暗影阁”的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他们不仅仅想从“门”那里获取知识,他们还想……彻底打开这扇“门”!
“……‘门’的本体,并不在这个世界。想要将它真正召唤而来,需要庞大的能量,以及精确的坐标。我们找到了‘锁’与‘钥匙’,但始终无法将其彻底激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这一页,与前面的所有内容都不同。上面没有整齐的文字,只有用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鲜血,写下的一段癫狂无比的话!那字迹扭曲得如同垂死挣扎的蜈蚣,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无尽的疯狂与绝望!
我举着火把,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上面的血字:
“错了……我们都错了!‘门’的开启,需要‘锁’的能量,也需要‘钥匙’的指引。但真正的‘引信’,是那个孩子……”
看到这里,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是‘门’对这个世界发出的第一声啼哭,是‘门’失落在外的……一部分。她才是真正的道标!她才是最完美的祭品!谁能得到她,谁就能成为‘门’的新主人!”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句话,像是一道蕴含着宇宙间最大恶意的惊雷,在我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我手中的日记,瞬间变得重若千斤,几乎要拿捏不住。
我猛地回过头,穿过神庙幽暗的门洞,望向远处那辆属于我的战车。那个我从地牢里带出来的、视我为母亲的、此刻正在噩梦中熟睡的小女孩……
她不是坐标。
她不是钥匙。
她是……“门”的一部分。
是那扇恐怖的异界之门,失落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块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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