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第八声余音未绝,幽都晨雾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中撕开。
少年赤足踏出裂口,足尖先落地的却不是瓦砾,而是一截——
柔软、温热、带着新鲜心跳的——
人皮鼓面。
他低头,看见整条“无名街巷”正在苏醒:
- 街砖缝隙渗出淡金色晨血,血珠滚落,竟凝成一枚枚“鼓钉”;
- 两侧屋脊瓦楞,像被无形绳索勒紧,发出“咯吱咯吱”的拉伸声——那是木梁在被迫弯成“鼓腔”的弧度;
- 更远处,更楼未响,却已有早起的小贩推开窗,窗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替更楼提前试鼓。
少年眉心那道“细缝”微微一痒,内藏的透明小槌自动旋转半圈,槌头“黑点”正对幽都天穹。
天穹上,昨夜被撕开的鼓城裂口,已化作一道倒悬的“黑脉”,像一条沉睡的鼓筋,正随着人间第一缕晨光,轻轻搏动。
“……鼓种已落,人间竟开始‘自鼓化’。”
少年喃喃,声音未落,整条街巷忽然“立”了起来——
石板、砖缝、屋脊、瓦楞、炊烟、人影,同时向内侧翻折,像一张被拉开的鼓皮,要把少年包进去,做成“人间第一面活鼓”。
少年不躲,反而屈指,在空气里轻轻一弹。
“叮——”
指骨与晨雾相撞,竟发出琉璃碎裂的脆音。
脆音所过之处,所有“自鼓化”的景物同时定格,像被冰水浇过的热蜡,维持着诡异的半折姿势。
少年趁机抬手,从眉心“细缝”里拔出那枚透明小槌,置于掌心。
小槌内的“黑点”此刻已膨胀成一粒鼓芽,芽端裂出两张嫩叶——
左叶为“人”,右叶为“间”。
少年盯着鼓芽,眼底映出两枚更小的倒影: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下一任鼓槌少年的模糊轮廓。
轮廓每呼吸一次,鼓芽便长高一分,人间鼓化便加速一寸。
“原来如此……”
“鼓城虽裂,却把‘诅咒’种进了整个人间。”
“想解咒,得先找到——”
“人间之槌。”
他收拢五指,将鼓芽连同透明小槌一并握碎。
碎屑却未散落,而是化作一道无色音线,钻入他缺门牙的豁口,与牙床骨骼相融。
少年张口,对着半折的街巷,轻轻吹出一记无音之哨。
哨声不响,却让整个“自鼓化”瞬间倒退——
瓦楞平复,砖缝归位,晨血收拢,小贩的窗轴退回到未推之时。
整条街巷,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了“倒放”。
唯有一物未被倒放:
更楼残影。
那座本应在鼓城崩塌时粉碎的更楼,此刻竟重现在街尽头,楼身透明,像一面被水晕开的墨鼓。
楼顶尖角,挑着一枚更小的鼓槌——
槌是木质,却生有七节骨节,每一节都刻着一枚“血诏”小字,合起来正是:
> “人——间——试——槌——”
少年眯眼,认出那七节骨节,正是自己七根肋骨的投影。
“……想试我?”
他笑,缺门牙的豁口在晨光里漏风,发出“嘶嘶”轻响,像一条吐信的蛇。
少年抬步,向更楼残影走去。
第一步落下,足底石砖忽然软化,变成一张湿牛皮,把他脚踝整个吞进去。
少年不停,第二步直接踩穿牛皮,赤足带起一串淡金色鼓芽,像踏碎一地未熟的麦穗。
第三步,更楼残影忽然敲响自己——
“咚!”
声音却从少年体内传出,震得他冰腔心脏外那层“鼓纹”瞬间龟裂,裂缝里渗出昨夜冰封的影子碎片。
碎片落地,化作一面面更小的人鼓,鼓皮是少年自己的童年——
- 第一面,映出他幼时偷更楼鼓皮做风筝,被更夫打断两颗门牙;
- 第二面,映出他跪在血字遗诏前,用断鼓槌撬开父亲棺材,只为找一颗“能敲响的牙齿”;
- 第三面,映出他第一次听见“鼓城”召唤,是在母亲咽气的刹那,心跳与更鼓重叠,发出“咚”的一声……
所有人鼓,同时抬槌,对准少年。
“试槌第一步——”
“自己童年。”
更楼残影发出无唇之音,像一整座城在替他开口。
少年却摇头,抬手,一掌拍在自己缺门牙的豁口。
“咔嚓!”
豁口被他自己拍裂,裂缝里掉出一颗新牙——
牙是骨白色,牙根却连着一条透明音线,音线另一端,正系在更楼那枚七节骨槌上。
少年张口,用新牙咬住音线,猛地一扯!
“嘣——”
七节骨槌被他从更楼尖角拽下,节节节节断裂,每一节都在空中化作一道少年自己的肋骨幻影,排成一排,像七根试音键。
少年抬手,赤指连弹——
“哆、唻、咪、发、唆、拉、西!”
七音一出,所有人皮童年鼓同时倒转鼓面,把鼓槌对准更楼残影,齐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
更楼残影被七道童年音同时击中,透明楼身当场裂成七瓣,每一瓣都映出少年未来的一种死法——
- 第一瓣,他死于鼓城复生,被万鼓分食;
- 第二瓣,他死于人间自故,被自己的城市活埋;
- 第三瓣,他死于下一个鼓槌少年之手,牙被一颗颗拔下,做成新鼓钉……
少年却看也不看,抬手,双槌互击——
“锵!”
七瓣死法同时粉碎,碎影却未消散,而是被少年缺门牙的新牙鲸吸长虹,一口吞尽。
“试槌第二步——”
“自吞未来。”
更楼残影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叹息里带着笑意。
叹息未落,整个透明更楼忽然内折,像一张被水浸湿的鼓皮,要把少年反包进去,做成人间之鼓的鼓魂。
少年却在此刻闭眼,低声念了一句——
“我既自击童年,自吞未来——”
“那人间之槌,”
“当由我亲手递出。”
念罢,他抬手,一槌击在自己新牙!
“咔嚓!”
骨白新牙当场粉碎,碎牙却未落地,而是凝成一枚更小的鼓槌——
槌是牙形,内却空心,空心处浮着一粒鼓芽,芽上两片嫩叶已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人”字倒刺,与一枚“间”字倒刺,两刺相对,像一张尚未咬下的嘴。
少年张口,把牙槌含在舌底,转身,背对更楼残影。
更楼残影发出最后一声鼓音——
“咚……”
第九声,却是人间更鼓的第一次试响。
少年未回头,却赤足踏出更楼残影的范围。
一步出,整条“无名街巷”同时褪色,像被水刷掉的墨,露出底下真正的人间——
- 砖缝是砖缝,不再是鼓钉;
- 瓦楞是瓦楞,不再是鼓腔;
- 小贩推窗,窗轴发出“吱呀”一声,再非“咚”响。
人间,暂时退鼓。
少年却知,这只是第一试。
他抬手,摸了摸缺门牙处——
那里,已长出一颗更小的牙,牙根透明,牙尖却漆黑,像一粒尚未落下的鼓音种子。
少年把牙槌从舌底取出,轻轻敲击那颗小黑牙。
“叮——”
第十声鼓,却是人间之槌的第一粒回响。
回响未落,少年已转身,面向幽都之外的真正人间——
那里,天穹未白,更鼓未响,却已有第一缕炊烟,像一条尚未被鼓化的筋,轻轻颤动。
少年抬步,向炊烟走去。
背影里,更楼残影终于彻底坍塌,坍塌的碎片却未落地,而是凝成一行更小的血字,浮在半空——
> “第245章·人间递槌”
血字轻颤,像在等待下一记槌落。
少年未回头,却似已听见那行字的召唤。
“咚……”
第十一声,遥遥响起。
少年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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