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李老四的事情，夜色已深。苏冉回到主屋，看着床上林默沉睡中仍带着一丝不安的眉眼，心中的波澜难以平息。“灯塔实验室”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认知里。她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林默额前有些汗湿的黑发，一种混杂着怜惜、沉重和决然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必须了解更多。必须知道他究竟来自一个怎样的地方，未来可能面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犹豫的敲门声。不是防卫队例行巡逻的节奏。
苏冉心神一凛，悄然起身，走到门边，压低声音：“谁？”
“苏姑娘，是我，老张。”门外是张叔压得极低的声音，“有点事……想跟您单独说说。”
苏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张叔站在门外，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写满忧虑和挣扎的脸。他看了一眼屋内床上沉睡的林默，欲言又止。
“去旁边说。”苏冉会意，轻轻带上门，引着张叔走到院子角落那棵老槐树下，这里相对僻静，不易被听见。
夜风微凉，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张叔搓了搓手，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干涩地问道：“苏姑娘，小默他……他刚才受的伤，真的……没事了？”
苏冉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嗯，伤口不深，已经处理好了。张叔怎么这么问？”
张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冉，那眼神里有关切，有担忧，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确认。“我……我年轻时，在生物研究所做过一段时间安保，”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更低了，“虽然只是个看大门的，但也见过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
苏冉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刚才，我虽然没看清小默的伤口具体怎么样了，但他流血了，对吧？被那种怪物所伤……”张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他现在，呼吸平稳，脸色正常，甚至……我靠近时，感觉不到重伤之人该有的虚弱和紊乱气息。这……这不正常。”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巨大的勇气：“苏姑娘，您是个有大本事、也有大善心的人。您把小默教得很好，他真的变了很多，像个……正常孩子了。但是……”
他的“但是”后面，是沉重的停顿。
“但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了。”张叔终于说出了核心，他紧紧盯着苏冉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小默他……他不是普通孩子，对不对？他是不是……跟‘灯塔’有关？”
“灯塔”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冰凉的寒意。
苏冉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没想到张叔会如此直接地点破，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带着恐惧和确认的口吻。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道：“张叔，您知道‘灯塔’？”
见苏冉没有立刻反驳，张叔脸上的苦涩更深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果然……我早该想到的。那种力量，那种眼神……‘灯塔’里面，出来的都不是正常人。他们管那里面的一些孩子叫……‘容器’。”
容器！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中了苏冉。比“实验体”更冰冷，更物化，彻底剥夺了作为“人”的属性。
“什么样的……容器？”苏冉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沙哑。
“不清楚，我的级别接触不到核心。”张叔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回忆的惊悸，“我只知道，那里面进行的实验……很可怕。他们在寻找或者制造某种‘完美容器’，用来承载……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失败品很多，下场都很惨。而成功的……”他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成功的，就是林默这样的？拥有非人的力量、速度、感知和自愈能力？一个完美的，用来承载未知之物的……容器？
苏冉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手脚冰凉。
“苏姑娘，”张叔的语气带上了恳求，“我知道您疼小默，他也依赖您。但是，您一定要小心啊！‘灯塔’不会放任他们最重要的‘财产’流落在外的！他们一定会找来的！而且，小默他本身……他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有失控的一天？您把他带在身边，就像……就像抱着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啊！”
张叔的话语，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血淋淋的现实和未来最坏的可能性，摊开在了苏冉面前。
她知道张叔没有恶意，他只是出于关心和恐惧。但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的心上。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叔以为她被吓住了，开始有些不安时，苏冉才缓缓抬起头。
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张叔预想中的恐惧和退缩，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坚定。
“张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苏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不管他曾经是什么‘容器’，也不管‘灯塔’想要他承载什么。在我这里，他只是林默，是我养大的孩子。”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张叔：“今天的话，出了您的口，入了我的耳，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小默本人。可以吗？”
张叔看着苏冉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苏姑娘，您……保重。”
看着张叔佝偻着背离开的背影，苏冉独自站在槐树下，仰头望向漆黑无星的夜空。
炸弹吗？
或许吧。
但就算是炸弹，也是她亲手捡到、亲手抚养、一点一滴教他认识这个世界的炸弹。
她绝不会放手。
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把他当成没有生命的“容器”带走。
她转身，步伐坚定地走向那间亮着微弱灯火的主屋。
那里，有她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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