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在污水横流的巷子里翻找了半天，收获寥寥。几片被丢弃的烂菜叶，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不知是什么粮食做的饼渣，还有几根勉强能烧火的细柴。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让他头晕眼花。
他看到巷子里其他几个半大的孩子，似乎比他更有“经验”。他们不像他这样漫无目的地乱翻，而是有目标地聚集在巷口，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过往的行人，特别是那些看起来稍微体面一点、提着篮子或包袱的人。
内心独白（观察与学习）：
他们在干什么？等施舍？还是……？
很快，他明白了。一个妇人提着菜篮子走过，一个机灵点的孩子立刻冲上去，跪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行行好吧大娘，给口吃的吧！”妇人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从篮子里摸出一小块黑乎乎的饼子扔了过去。那孩子抢到饼子，立刻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乞讨。 这是最直接，但也最卑微的方式。
张伟心里一阵抵触。他骨子里还是个有自尊的成年人，让他像这样跪地乞讨，实在难以接受。但他也清楚，自尊在饥饿面前一文不值。
他尝试着走到巷口，学着其他孩子的样子，低着头，伸出脏兮兮的手。但他笨拙的样子和陌生的面孔，并没有引起多少同情。路人要么无视他，要么厌恶地挥挥手让他走开。站了半天，一无所获，反而引来其他乞儿警惕和排斥的目光。
内心独白（挫败与羞耻）：
不行……他们好像有地盘？我抢不过他们……而且……
他意识到，乞讨也需要“圈子”和“技巧”，他一个外来者，很难融入。
就在他沮丧地退回巷子深处时，他看到刚才那个抢到饼子的孩子，正和另外两个年纪稍大的少年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巷子另一端一个稍微整洁些的院落。那院门口堆着一些杂物，似乎是个小作坊。
张伟心中一动，悄悄靠近了些，躲在垃圾堆后面偷听。
“……老吴头家……今晚做豆腐……有豆渣……”
“后墙矮……能翻进去……”
“小心他家的狗……”
偷窃！
张伟的心猛地一沉。这比乞讨风险大得多！被抓住，下场可能比在黑土洼村挨打更惨。
但他也清楚，豆渣——那是食物！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对此刻的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内心独白（道德的挣扎）：
偷？不偷？乞讨不到，翻垃圾找不到……难道等死？
生存的本能和道德的底线在激烈交锋。他想起了黑土洼村废墟里的惨状，想起了山林里濒死的绝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夜幕渐渐降临，巷子里更加昏暗。几个少年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向那个院落摸去。张伟咬着牙，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一跺脚，也远远地跟了上去。他没有靠太近，只是躲在阴影里观察。
他看到那两个大一点的少年利落地翻过了低矮的土墙，里面很快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和一声压抑的犬吠（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没过多久，两个身影又翻了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三人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
张伟没有动。他不敢。他怕里面有埋伏，怕自己技术不熟练被抓住。
果然，没过一会儿，院子里亮起了灯光，传来一个老头的骂声和狗疯狂的吠叫。张伟吓得缩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
偷窃的路，似乎也走不通，至少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太危险。
内心独白（绝望的边缘）：
乞讨不行，偷不敢……怎么办？难道真的……
就在他感到走投无路时，一阵微弱的、熟悉的咳嗽声从巷子最深处一个低矮的窝棚里传来。他下意识地望过去，只见窝棚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正颤巍巍地倒着瓦罐里的污水。
是孙婆婆？！那个在黑土洼村给过他粥和草药的孙婆婆！
张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也逃出来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酸楚涌上心头。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压低声音喊道：“孙婆婆！是您吗？”
那身影猛地一颤，回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张伟看清了那张布满皱纹、更加憔悴的脸——果然是孙婆婆！她看到张伟，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和难以置信。
“狗……狗剩？你还活着？！”孙婆婆的声音沙哑而激动。
内心独白（他乡遇故知）：
婆婆！真的是婆婆！她还活着！
在这一刻，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城镇边缘，遇到一个来自故乡（哪怕是地狱般的故乡）的熟人，那种感觉，让张伟几乎要哭出来。这意味着，他不再是完全孤独的。
孙婆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连忙把他拉进低矮昏暗、散发着霉味的窝棚里。窝棚比黑土洼村的那个还要小，还要破。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就你一个人？”孙婆婆急促地问。
张伟简单说了自己逃出山林、找到这里的经过，省略了许多细节，只强调饥饿和迷茫。
孙婆婆叹了口气，眼神黯淡：“这世道……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这镇子叫‘河口镇’，也没好到哪里去。北边逃过来的人太多，粮食贵得吓人，没点门路，根本活不下去。”
她从一个破瓦罐里，摸索出小半块比石头还硬的杂粮馍，掰了一小半递给张伟：“吃吧，孩子。婆婆也没多少了。”
看着那小块冰冷的、能硌掉牙的馍，看着孙婆婆那双更加枯瘦的手，张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接过馍，没有立刻吃，而是紧紧攥在手里。
内心独白（复杂的情感）：
婆婆自己都这样了，还给我吃的……
遇到孙婆婆，暂时缓解了张伟的生存危机，但也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个城镇的残酷。这里不是避难所，而是另一个挣扎求生的战场。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孙婆婆的窝棚，或许能成为他暂时的落脚点，而婆婆的经验，也许能帮他找到一线生机。
活下去的斗争，从荒野回到了人间，但残酷的程度，丝毫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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