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的念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张伟和徐元直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紧迫感。然而,在泗水屯这片被官府高压笼罩、如同铁桶般的绝境中,筹集南下的物资,无异于火中取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计划在绝对的隐秘和极度的谨慎中展开。张伟、徐元直和王老汉构成了决策的核心三角,各自分工,如同在黑暗中进行一场无声的弈棋。
徐元直:笔锋下的暗流
作为典农官署的文书,徐元直身处风暴眼,压力最大,作用也最关键。他的任务是在官府严密的账簿和胥吏锐利的目光下,为秘谷“窃取”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 精妙的“损耗”艺术: 他不再仅仅夸大农具损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更不易核查的领域。例如,登记官府发放的、用于防治虫害的石灰和草木灰时,他会将实际用量略微多报一些;记录屯民口粮发放时,利用胥吏的懒惰和对“饿殍”数据的麻木,在总量不变的前提下,极其隐秘地“制造”出几个已死亡或逃亡的“幽灵户口”,将他们的配额一点点克扣下来。这些微小的数字游戏,积少成多,汇聚成秘谷急需的盐巴、少量铁料和珍贵的粮食。
? 信息的“过滤器”与“放大器”: 他仔细研判每一份经过他手的公文。对于加征捐税、严查流民等不利信息,他利用文书起草或抄录的便利,略微模糊措辞,或延迟传递,为屯营和秘谷争取宝贵的反应时间。对于可能存在的漏洞,如某些劳役地点靠近山林、某些物资运输路线存在监管盲区,他则暗中记下,通过王老汉传递给张伟。
? “积极”的伪装: 在胥吏和典农官面前,他表现得愈发“尽职尽责”,甚至主动提出一些“加强管理”、“提高效率”的建议(这些建议往往暗含对核心区域的放松监管),逐渐赢得了些许信任,扩大了自己的操作空间。这种刀尖上的舞蹈,让他夜不能寐,精神时刻紧绷。
张伟:阴影中的统筹
张伟是计划的执行者和秘谷的实际指挥。他的任务是将徐元直“创造”出的资源,安全地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储备。
? 极限运输链: 物资的交接点变得更加分散和隐蔽,从废弃砖窑转移到干涸河床的特定巨石下,甚至利用大雨天在密林中进行。运输小队(黑牛、石头等核心成员)的行动时间更加飘忽,路线每次变换,且严格遵守“昼伏夜出、痕迹清零”的原则。每一次交接,都像一次生死时速的突击。
? 秘谷的“深挖洞、广积粮”: 在秘谷内,张伟带领成员们像准备过冬的松鼠。他们开辟了更多、更隐蔽的小块梯田,种植生长快、耐储存的芋头和豆类。狩猎不再追求大型猎物(动静大),转而设置更多捕捉小型鸟兽和鱼类的陷阱。吴杞郎中则带领人手,大规模采集和晾晒有消炎、止血、祛湿功效的常见草药。所有物资都被分类、妥善包装(用树皮、泥土防潮),藏入新挖掘的、更加隐秘的地窖或岩缝中。
? 人员锤炼与精简: 张伟深知南下之路的残酷,开始有意识地在秘谷成员中进行体能和耐力训练,并教授更复杂的野外生存技能(如利用星辰和植物辨向、寻找水源、应对常见毒虫猛兽)。同时,他极其痛苦但不得不开始进行人员的“筛选”,只有那些意志最坚定、身体最强健、技能最不可或缺,且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才会被纳入最终的南下核心名单。这是一个艰难而残忍的决定,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人。
王老汉:扎根土壤的纽带
王老汉是连接屯营明处与秘谷暗处的关键纽带。他利用在屯民中残存的威望和长者的身份,进行着最危险的人际周旋。
? “稳定”的假象: 他在屯营中刻意营造一种认命和麻木的氛围,安抚那些不知情的屯民,防止因过度绝望而引发骚动,从而招致官府更严厉的镇压。他像定海神针,维持着表面的一潭死水。
? 隐秘的渗透: 他以“互帮互助”的名义,极其谨慎地接触那些家境最困难、但人品可靠、有强烈求生欲的屯民家庭,用最隐晦的语言,试探他们对“离开”的态度,为将来可能扩大的南下队伍做最初步的、绝不落痕迹的铺垫。
? 风险的屏障: 他是张伟和徐元直之间的“防火墙”。所有关键信息的传递,都通过他进行中转,避免徐元直和张伟的直接接触,最大程度降低暴露风险。
物资的“蚂蚁搬家”与“精打细算”
筹集的物资种类和目标极其明确,一切以南下生存为核心:
? 食物: 优先储备高能量、耐储存的品类。炒熟的豆粉、晒干的肉脯、风干的芋头干是重点。盐是生命线,徐元直想尽办法克扣。
? 工具: 几把锋利的柴刀是宝贝,反复打磨。收集废铁,试图在秘谷搭建极简陋的小炉,打造鱼钩、缝衣针、小刀等必需品。
? 药品: 吴杞郎中是核心。他整理的草药包、自制的止血粉、驱虫药,被视若珍宝。
? 御寒与伪装: 收集一切可用的破布、皮毛,准备缝制御寒衣物和伪装用的破旧帐篷。
? 信息: 徐元直利用职务之便,拼命记忆所有能接触到的南方地理、气候、乃至地方豪强势力的零星信息,这些是无价的“软资源”。
整个过程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危险和艰辛。一次,黑牛小队在运输一批盐巴时,险些与一队巡山的官兵遭遇,被迫丢弃部分物资,潜入冰冷的河水中才侥幸逃脱。又一次,徐元直在做账时,因一个数字的微小偏差被胥吏质疑,他急中生智,以“笔误”和一番看似诚恳的检讨才勉强蒙混过关,事后冷汗湿透衣背。
然而,希望,就在这一点点、一滴滴的积累中,顽强地生长着。秘谷的地窖里,物资虽然依旧微薄,却在缓慢地增加。每一个成功转运的夜晚,每一次有惊无险的交接,都让核心成员的心中,那南下的火苗,燃烧得更旺一分。
他们就像一群在黑暗矿井中挖掘的囚徒,不知道出口在何方,也不知道何时会塌方,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彼此的信赖,一寸一寸地向前掘进。暗度陈仓,险象环生,但求生的意志,比钢铁更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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