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涛声,日夜不息,如同擂响的战鼓,敲在每一个蜷缩在江边乱石滩上的流民心口。到达江边的短暂狂喜,迅速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浩渺的江水,不再是希望的彼岸,而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吞噬生命的天堑。
张伟派出的侦察小队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绝望。
黑牛和石头在天亮前摸回来,身上沾满露水和泥浆,脸色难看。
“伟哥,那渔村……没法弄。”黑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探查时被荆棘划破了嘴),压低声音,“村里就十几户人,穷得叮当响,船倒有几条破筏子,都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我们刚靠近,村里的狗就叫疯了,几个拿着鱼叉的汉子就冲出来,眼神凶得跟狼一样,根本不让近前。”
石头补充道:“我绕到下游看了,水流是缓点,但江面太宽了,对岸都看不清。关键是……咱们这些人,除了水生小时候在河里扑腾过两下,就没一个真会水的!”他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众人眼中最后一点火星。
旱鸭子过长江?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送死的代名词。
徐元直清点完“物资”的结果,更让人心沉谷底。除了几块磨得锋利的燧石、几小包吴杞视若珍宝的草药、几块硬得像石头的盐巴、几张破烂的兔皮,他们几乎一无所有。拿什么去跟排外又警惕的渔民换船?就算人家肯换,几条小筏子,又如何能载走这几十号人?
绝望的气氛,比江上的浓雾还要沉重。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目光呆滞地望着江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就连最坚韧的黑牛,也烦躁地一拳砸在岩石上,指节渗出血迹。
张伟没有理会周围的沮丧。他拖着伤腿,沿着江岸,像一头被困的野兽,来回踱步,目光死死盯着浑浊的江水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对岸。他知道,此刻任何情绪的宣泄都是无用的,只会加速崩溃。
必须想办法! 没有船,就造!不会水,就学!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去争!
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上游不远处一片生长着茂密竹林和灌木的河湾。那里水流相对平缓,岸边有浅滩。
“黑牛,石头!”张伟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上所有能动弹的男人,去那片竹林!砍竹子,削藤条!我们自己扎筏子!”
“扎筏子?”有人失声叫道,“这……这能行吗?长江可不是小河沟!”
“不行也得行!”张伟眼神凌厉地扫过众人,“等死,还是拼一把,你们选!”
求生的本能最终压倒了恐惧。男人们默默起身,拿起仅有的柴刀和削尖的木棍,跟着张伟走向河湾。女人们则被安排去收集更坚韧的藤蔓和野草,准备编织绳索。
扎筏的过程,笨拙而艰辛。这些北方的汉子,习惯了摆弄锄头和犁耙,对于水性、浮力、结构一无所知。砍下的竹子粗细不均,捆绑的藤蔓不够结实,好不容易扎起一个歪歪扭扭的框架,推下水试了试,没撑几下就散了架。
失败,重来。再失败,再重来。
双手被竹篾划得鲜血淋漓,汗水浸湿了破烂的衣衫。江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没有人抱怨,只有沉默的劳作和偶尔因失误而发出的粗重喘息。每一次失败,都让希望更加渺茫,但没有人停下。停下来,就意味着认命。
与此同时,张伟让徐元直和吴杞,组织所有身体稍好的人,在浅水区进行最基础的“水性”练习。说是练习,其实就是让人抓着岸边垂下的树枝,在齐腰深的水里扑腾,感受水的浮力和阻力,学习最简单的踩水和憋气。呛水、咳嗽、恐慌的尖叫不绝于耳。对于这些旱鸭子来说,每一步都如同酷刑。但这是活下去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几天下来,进展微乎其微。扎出的筏子依旧简陋不堪,只能在靠近岸边的静水区勉强漂浮。而“水性”练习,除了水生等个别人稍有进步,大部分人依旧对深水充满恐惧。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众人筋疲力尽之际,下游那个渔村的几个壮汉,在一个午后,提着鱼叉和棍棒,沿着江滩找了过来。显然,这群来历不明、行为古怪的流民,引起了他们的警惕和不满。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首的一个黝黑精悍的渔民,用带着浓重荆楚口音的官话厉声喝问,眼神充满敌意,“在这里捣鼓什么?赶紧滚蛋!不然报官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张伟这边的人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和柴刀,双方剑拔弩张。
张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此刻冲突,只会引来官府,全军覆没。他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卑微:“各位乡亲,我们是北边逃难来的,只想找条活路过江,绝无恶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好说歹说,又暗中让黑牛塞过去他们仅有的、最完整的一块兔皮,那几个渔民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但警告他们不准再靠近渔村。
这次冲突,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所有人。时间不多了。 村民的敌意和可能的报官,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夜晚,江风呼啸。张伟看着江心那轮被水汽模糊的冷月,心中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不能再等了。”他对围拢过来的核心成员说,声音低沉而沙哑,“筏子扎不好,水性练不成,但我们必须走。”
他指着江心:“明天晚上,没有月亮,是机会。选最结实的筏子,能载几个人是几个人。分批渡江。”
“分批?”徐元直脸色煞白,“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张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顾不了那么多了。会水的、身体最强的第一批过去,在对岸建立落脚点,接应后续的人。能过去几个……是几个。”
这是最残酷的选择,意味着要放弃大部分老弱妇孺。但,这是唯一可能让一部分人活下去的办法。
乱石滩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长江永恒的涛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牺牲,奏响悲怆的序曲。
天堑横江,生死一线。 人性的挣扎,求生本能与道德负疚的撕扯,在这月黑风高的江边,达到了顶点。南下的路,注定要用更多的白骨来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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