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安顿好大黄蜂,将她托付给姐姐约克城后,独自一人来到了港区边缘那处熟悉的高崖。这里是她战斗归来后常来的地方,脚下是咆哮的太平洋,远处是珍珠港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一片倒映在人间的星海。
海风带着咸腥与凉意,卷起她银白的长发,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熟悉的、令人放空的宁静。以前,她只需站在这里,望着海天相接的线,或是那片人类城市的微光,便能将战场上的硝烟与喧嚣暂时隔绝,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什么也不想,只是发呆。
然而今夜,这份宁静却像一层薄冰,轻易就被心底翻涌的暗流击碎。
墨西哥的硝烟、废墟、断壁残垣……那些被炮火撕裂的村庄,路边倒毙的饿殍,尤其是那个在绝望哭喊中被军官凌辱致死的小女孩空洞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反复闪现。雷斯将军临死前那混杂着控诉、扭曲理想与恶毒诅咒的咆哮,更是如同魔音灌耳,一遍遍回荡:
“你们舰娘!保护的不过是你们背后那些贪婪的大国主子罢了!”
“你们就是害我们的帮凶!!”
“等你们舰娘也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那天……看看你们背后的白鹰……会怎么对你们……他们拆解废弃的军舰时……可有一丝犹豫?!”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她长久以来坚信不疑的信念根基上。战争……无论是浩瀚海洋上与塞壬的殊死搏杀,还是陆地焦土上人与人之间的血腥倾轧……似乎从未改变过其残酷的本质。那么,战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守护的意义又在哪里?
她守护了什么?那个小女孩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毁灭。那些在饥荒中挣扎、眼神空洞如幼兽的孩子吗?她无能为力。守护自己的姐妹?约克城姐姐至今无法站立,不正是因为她未能完全拦下那致命的一击吗?
甚至连守护自己的存在本身都显得如此脆弱——雷斯说得对,当她们这些“兵器”失去了价值,等待她们的命运是什么?约克城姐姐不也曾面临被国会以“资源最大化利用”为由退役拆解的命运吗?为什么?
她低头,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修长、有力,能拉动毁灭的巨弓,却握不住一丝微弱的希望。她是兵器,人类打造的战争机器。战争需要时,她们便存在;战争结束,她们就该被拆解,如同废弃的钢铁。多么清晰、冰冷的定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人类在铸造她们这些冰冷的钢铁巨兽时,还要赋予她们如此鲜活、如此痛苦的情感?让她们懂得怜悯,懂得同情,懂得为逝去的生命悲伤,懂得为同伴的安危揪心,懂得姐妹间的羁绊,懂得……如何去爱?
为什么要让一件兵器懂得这些?为什么要让她们在履行杀戮职责的同时,背负起这份沉重的人性枷锁?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最残酷的诅咒?
“为什么?!”她无声地呐喊,声音却被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窒息般的哽咽。
就在这时,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起初只是稀疏的几滴,很快便连成一片,化作倾盆大雨。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长发、她的制服,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渗入骨髓,却无法浇熄心中那团灼烧灵魂的火焰。她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望向那片漆黑如墨、仿佛要将一切光芒吞噬的天空。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迷茫、痛苦、自我怀疑……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会被巨浪拍得粉碎,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企业!”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企业麻木地转过头。雨帘中,郑凯因撑着伞站在那里,昏黄的路灯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异常清晰,正带着复杂的关切看着她。
“指挥官……” 这一声呼唤,仿佛瞬间凿开了她强筑的心防,将她积压的所有困惑、委屈、痛苦和迷茫都泄洪般地释放出来。她猛地转身,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双手紧紧揪住了郑凯因湿透的衣领,眼眸里充满了崩溃的绝望和疯狂的求知欲:
“告诉我!指挥官你告诉我!战争到底是什么?!明明我们是兵器!为什么要有感情?!为什么?!创造我们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只留下冰冷的指令?!为什么要让我们会哭!会笑!会像人一样活着?!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用力摇晃着他,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雨夜,“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答案好不好?!求你了!”
郑凯因沉默地看着她。雨水无情地打湿了他,也打湿了她,她银白的长发被狂风吹得凌乱不堪,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肩上,如同她此刻纷乱破碎的心绪。他知道,墨西哥的经历,尤其是雷斯那些直指核心的控诉和诅咒,彻底引爆了企业长久以来深埋的ptSd和对自身存在意义的终极迷茫。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支撑她像“人”一样,而非仅仅是一件冰冷兵器那样继续存在的答案。
“企业……”郑凯因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雨幕的力量。他缓缓地,将手中的雨伞扔到了一旁。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却略显单薄的轮廓。
他没有停下动作。在企业和雨水惊愕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自己湿透的上衣纽扣,将上衣褪下,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
冰冷刺骨的暴雨毫无遮挡地打在他赤裸的上半身,也冲刷在他腰腹间刚做过手术、还缠着渗血绷带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微微侧身,将整个背部展现在企业面前。
“看着我,企业。”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在港口惨淡的灯光下,雨水沿着他背部中央那条狰狞的银灰色“脊椎”蜿蜒而下。那不是人类的骨骼,而是冰冷、坚硬、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钛合金脊柱!它如同一条蛰伏的机械恶龙,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与周围自然的肌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雨水打在金属表面,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嗒嗒”声。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先看看这个。”他缓缓开口,“你应该亲眼见过我使用这个——”他抬手,从腰间拔出了那把造型狰狞、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进化者短剑,“——变成那个黑暗的巨人。”
他握着黑暗进化者,目光沉静地看着企业惊愕的眼睛:“再看看我背后的东西。告诉我,企业,你觉得我……还算是‘人’吗?”
“指挥官……” 企业彻底呆住了,揪住他衣领的手无意识地松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比起你们舰娘……” 郑凯因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嘲,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其实,我比你们更不像一个‘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头部,
“我的身体里,还埋着四个微型核反应堆,支撑着这套外骨骼和义体。我的大脑里,连接着一个脑机接口,它既是工具,也是枷锁。我的骨骼,大部分被替换成了高强度合金。”
他的目光掠过远处港区的灯火,“这样的我,稍有不慎,失控的能量就能轻易毁灭周围的一切,伤害到身边的人。还有它——”他再次举起黑暗进化者,那短剑在雨夜中仿佛散发着吞噬光线的幽暗,
“当我用它升维成黑暗巨人时,那股纯粹的黑暗、毁灭的气息,难道不比塞壬更令人胆寒?难道没有让你,让所有看到的人,感到恐惧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雨水涌入肺腑,牵动了肋骨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痛,但他的话却异常清晰:
“我十岁那年,就被原子科技公司囚禁在冰冷的实验台上。从那天起,‘郑凯因’这个人就死了,活下来的,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兵器……甚至,变成了一个行走的‘恶魔’。”
他直视着企业充满震惊和悲悯的眼眸,坦露着更深沉的困惑:
“我也不明白……企业,我和你一样不明白!那些改造我的人,既然想把我打造成一件纯粹的兵器,为什么还要保留我的情绪?为什么还要让我懂得恨他们?让我背负着家人的死、战友的牺牲、恩师的离去……让我承受着这份沉重的痛苦?!”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我也在寻找答案……和你一样。我不知道战争是什么,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活着……不知道我凭什么还能活着……”
他停顿了一下,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目光却异常坚定地锁定着企业:
“但是,正因为我连这些答案都没有,我就必须活着,活着去寻找它们!” 他向前一步,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但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穿透雨幕,
“这就是我的答案。即使像我这样……一个半人半机械的怪物,一个背负着黑暗力量的恶魔,我也还在寻找着活下去的理由和答案!”
他的眼神灼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奇特的感召力:
“企业,我希望你也能如此!我们一起……去面对这该死的战争,去经历这该死的人生!我们一起,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战争的意义、守护的价值、我们存在的证明——而活下去!哪怕……我们最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个所谓的、明确的‘答案’……”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也要活下去!因为活着本身,就是寻找的开始!”
话音落下,郑凯因没有再犹豫。他张开双臂,将那具被冰冷的雨水浸透、带着手术创伤、背负着沉重过往和金属脊柱的身体,紧紧地、不容拒绝地拥抱住了同样湿透、颤抖、内心天翻地覆的企业。
冰冷的雨水依旧狂暴地抽打着他们。这个拥抱,没有温暖的被窝,没有和煦的阳光,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湿漉漉的触感。然而,在这绝望的雨夜中,在这份坦诚到近乎残酷的彼此揭露之后,这个冰冷的拥抱,却像两块在寒风中互相摩擦试图引燃的燧石,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安心感。
企业僵硬的身体先是一震,随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彻底软了下来。她再也无法抑制,将脸深深埋进郑凯因同样冰冷的肩窝,所有的委屈、迷茫、痛苦、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哭声被狂风骤雨吞没,却比任何声音都更能表达她内心的风暴。
郑凯因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臂,一遍又一遍,无比轻柔而坚定地抚摸着企业湿透的银发,用这无声的动作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另一只手则紧紧环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那份沉重的、寻找答案的信念也传递给她。
两颗在风雨中飘摇、被战争和命运刻下深深伤痕的冰冷心灵,在这一刻,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用彼此仅存的那点微弱的温度,试图点燃对方心中那盏快要熄灭的灯。
就在风雨交加的角落,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伫立。新泽西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手中的伞微微倾斜,为她自己隔绝了风雨,却无法隔绝那穿透雨幕的哭声和话语。
她听到了。
她听到了郑凯因——她的“honey”——那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的、黑暗而惨痛的过往。
她听到了那令人心碎的自我剖析——兵器、怪物、恶魔……
她听到了那份在绝望中寻找答案的、近乎悲壮的生存宣言。
星蓝色的眼眸中,震惊、心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交织翻涌。她看着雨中紧紧相拥的两人,最终,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深深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转身,身影如同融入雨幕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把伞,在她离开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孤零零的水洼。
……
冰冷刺骨的雨水仿佛浸透了每一缕意识,不知过了多久,郑凯因才意识到怀中的企业已沉沉睡去,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风雨依旧肆虐,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用一个更稳固的公主抱将她完全托起,迈开步伐,踏着积水走向舰娘宿舍区。
约克城级的宿舍门被敲响,片刻后,门内传来轮椅移动的细微声响。门打开一条缝,约克城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倦意和疑惑。当她的目光落在门外站着的郑凯因——以及他怀里浑身湿透、如同被遗弃的幼兽般蜷缩沉睡的企业时,那双温婉的眼眸瞬间睁大,惊讶和担忧如同实质般涌出:“指挥官?企业?!她……你们这是……”
昏黄的廊灯光线下,两人都湿漉漉的狼狈不堪。郑凯因的头发紧贴额角,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制服深色一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却带着明显疲惫的轮廓。怀中的企业更甚,银白的长发湿成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平日里的锐利与孤高荡然无存,只剩下脆弱和深深的疲惫。约克城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凝结的水珠。
“指挥官?企业她……?”约克城的声音带着关切,目光快速扫过妹妹安详却略显苍白的睡颜,又落在郑凯因同样湿透的制服和滴水的发梢上。
“她太累了,在崖边淋雨时睡着了。”郑凯因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外面雨太大,我送她回来。”
约克城立刻驱动轮椅让开通道:“快请进!外面冷!”她看着郑凯因抱着企业走进温暖的宿舍,眉头微蹙,“大黄蜂在里间休息……我这就去叫醒她帮忙。”她的语气带着歉意和一丝无奈,自己行动不便,无法亲自照顾妹妹。
约克城摇着轮椅进入里间。不一会儿,大黄蜂揉着惺忪的睡眼,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来。她的眼眸在看到沙发上湿漉漉的二姐时瞬间清醒,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一丝因自己状态不佳而产生的愧疚。
“指挥官……企业姐她……”大黄蜂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快步上前。
“嗯,淋了雨,睡着了。”郑凯因言简意赅,小心地掰开企业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将她的手轻轻放回身侧,“麻烦你帮她换下湿衣服,擦干头发,别着凉。”他看着大黄蜂同样不太好的脸色,补充道,“你自己也注意身体。”
“放心吧指挥官,交给我!”大黄蜂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显得可靠一些。
就在这交接的瞬间,沉睡中的企业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安全感的抽离,即使在无意识中,她纤细的手指竟下意识地攥紧了郑凯因胸前同样湿透的衣襟布料,指节微微泛白,发出了一声模糊不清、带着依赖和不安的鼻音:“唔……”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在场的三人都是一怔。它无声地诉说着企业此刻对郑凯因那份深沉的信任,这份信任甚至穿透了意识的屏障,在她最脆弱时流露出来。
郑凯因的动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被信任的触动,也有一丝沉重的责任感。他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用另一只手覆上她攥紧的手指,像解开一个易碎的结般,才让大黄蜂得以小心翼翼地将她完全接了过去。
看着大黄蜂扶着(几乎是半抱着)依旧昏睡的企业走向浴室,郑凯因才松了口气。约克城驱动轮椅来到他面前,脸上是混合了感激、心疼和深深忧虑的复杂表情。
“指挥官,真是麻烦您了……快坐下歇歇吧,您也湿透了。”她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干净柔软的毛巾和一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递给他,“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擦擦雨水吧,别着凉了。”
郑凯因没有推辞。他确实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和肋下伤口传来的阵阵闷痛。接过毛巾和热茶,他道了声谢,在沙发上坐下。温热的茶杯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用毛巾草草擦了擦头发和脸颊的水渍,但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的感觉依旧难受。
“企业她……到底怎么了?”约克城的声音轻柔,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她看着浴室方向,眼中满是心疼,“自从我……变成这样之后,她就很少这样失控了。她总是把一切都压在心里……”
约克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苦涩和自责,“都怪我。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她也不会……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盖在腿上的薄毯,声音有些哽咽:“在我受伤之前,企业……其实很开朗,像大黄蜂一样,甚至有点莽撞的活力。可是……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了。她觉得是她不够强,没能保护好我,才让我……”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后面的话被沉重的叹息取代。
“从那时起,她就变了。变得沉默,变得……对自己无比苛刻。每一次战斗,她都冲在最前面,用尽全力,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她总是说,‘姐姐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大黄蜂或者其他人身上。’她把这当成了一种赎罪……一种用不断战斗、不断受伤来证明自己‘有用’,来保护所有人的方式……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我们……”
泪水无声地从约克城的眼角滑落,她倔强地别过脸,用指尖飞快地抹去。这份压抑了太久的痛苦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
“其实……很多时候,看着她带着一身伤回来,强撑着说没事的样子……我的心比谁都痛!我……我这个姐姐,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反而像个累赘一样坐在这里,需要她们反过来照顾我……她们受伤了,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破碎的啜泣,“我有时候……真的觉得……如果我的退役拆解,能换回资源让她们……让她们过得更好一点……或许……” 她猛地停住,后面的话太过残忍,她无法说出口,但那绝望的念头已昭然若揭。
郑凯因原本正专注于分析企业的心理状态,试图用更理性的方式向约克城解释其行为模式和潜在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特征。然而,当约克城倾诉到最后,那份深沉的自我否定、对自身价值的怀疑,以及那个“牺牲自己换取资源”的可怕念头清晰地浮现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表情和语气中更深层的绝望与抑郁信号。
他的分析戛然而止,眉头瞬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如鹰隼般审视着约克城——她此刻的痛苦绝不仅仅是为了企业而担忧,她自身的精神状态显然也处于悬崖边缘!这姑娘……竟也有如此严重的心理问题?而且隐藏得如此之深!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对现状的忧虑。舰娘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她们的情感同样纤细敏感,经历残酷战斗和创伤后,心理问题往往被忽视。看来,他必须尽快抽时间,对参与过激烈战斗的舰娘们进行一次系统性的心理评估和关怀了……这个念头让他心中沉甸甸的。
然而,郑凯因也清楚自己的短板。他习惯于用数据和逻辑分析战场,用钢铁和指令解决问题,但面对这些被细腻情感和深刻创伤困扰的姑娘们,他那套理性的“战术分析”往往显得苍白无力。他需要更“感性”的方式,需要那些他并不擅长的……安慰的话语。
“约克城小姐,”郑凯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带着一种他极少流露出的、近乎笨拙的柔和,“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着语言,“你是大黄蜂和企业最亲爱的大姐,是她们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她们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职责,更是为了守护你——她们唯一的姐姐。”
他直视着约克城泪眼婆娑娑的眼睛,语气异常郑重,“她们不能失去你,就像你不能失去她们一样。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她们战斗下去的意义和力量源泉。这份亲情,远比冰冷的‘资源’珍贵无数倍。”
又交谈了几句,确认约克城情绪稍缓,郑凯因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窗外的风雨依旧未歇,而他的办公桌上,还堆积着如山般的任务报告和明天即将面对的白鹰政治审查委员会所需的各种资料,每一份都关乎行动的合法性和后续舰娘们的处境。
他站起身,向约克城告别,也向卧室里忙碌的大黄蜂示意了一下。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企业沉睡的房间门,心中那份关于“舰娘心理健康关怀计划”的念头更加清晰和迫切。
明天……他对自己说,不仅仅要应对那些官僚的诘难,更要抽时间好好和约克城再谈谈,还有埃塞克斯和圣路易斯……墨西哥的经历对她们的冲击同样巨大。不及时干预,这些勇敢的姑娘们,都可能被那场残酷旅程留下的阴影——那名为ptSd的无声创伤——所吞噬。
任务报告可以用钢铁般的意志完成,但安抚这些受伤的心灵,需要他拿出比面对塞壬时更多的耐心和……或许是他正在努力学习的,名为“温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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