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信的烧,是在后半夜退下去的。
苏宁几乎一夜未眠,隔一会儿就探探他的额头,更换冷毛巾。破屋里寒气刺骨,她把自己那床薄被也加盖在了陆信身上,自己只能裹着旧棉袄,蜷缩在灶膛边,靠那点微弱的余温取暖。
天快亮时,她摸了摸陆信的额头,触手一片温凉,不再是吓人的滚烫。他睡得也安稳了许多,紧拧的眉头舒展开,呼吸均匀绵长。
苏宁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这才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她靠在冰冷的灶台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是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陆信已经醒了,正试图撑着身子坐起来。动作牵扯到伤腿,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别动!”苏宁赶紧起身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伤口刚包扎好,小心裂开。”
陆信靠回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深处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复杂。他的目光落在苏宁因熬夜而泛青的眼圈和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又扫过盖在自己身上的两床被子,最后定格在她沾着煤灰和草屑的衣襟上。
“你……”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守了一夜?”
“嗯。”苏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转身去倒水,“烧退了就好。喝点水吧。”
她把温水递过去。陆信接过碗,手指碰到她的指尖,冰凉。他垂下眼,默默喝着水,喉结滚动。
屋里一时寂静,只有他喝水的声音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喝完水,陆信把碗递还给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说:“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苏宁的心尖。她愣了一下,抬头看他。陆信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向自己腿上包扎整齐的纱布,眼神里带着审视。
“这药……很管用。”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苏宁心里一紧,面上强作镇定:“是以前偶然得的,就剩这么点了。”她不敢多说,怕言多必失,赶紧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我去热点粥。”
灶上温着昨晚剩下的稀粥。苏宁加热了,端给陆信。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喝着。粥很稀,几乎能照见人影,喝下去只能勉强压住饥火,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陆信喝得很慢,眉头微蹙,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因为别的。
吃完饭,苏宁收拾了碗筷,看着所剩无几的柴火和空荡荡的水缸,发愁道:“柴快没了,水也结了冰……”
陆信靠在床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说:“今天别去打水了,将就一下。柴火……等我好点再说。”
“你这伤得养着,不能动。”苏宁摇头,“我去村口井边打点水,柴火……我再想想办法。”她想着是不是能用系统积分换点煤?但积分只剩62,还得留着应急,尤其是陆信的伤可能需要换药。
正当她盘算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快嘴刘婶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信子!小宁!在家不?”
苏宁心里咯噔一下,看了一眼陆信。陆信眼神微冷,冲她使了个眼色。
苏宁会意,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刘婶,还有两个看热闹的妇人,正伸着脖子往里瞧。
“刘婶,有事?”苏宁挡在门口,没让她们进屋。
刘婶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一个劲儿往屋里瞟:“哎呦,听说信子受伤了?严不严重啊?我们来看看!”她说着就要往里挤。
“劳您挂心,就是砍柴不小心划了下,没什么大事,歇两天就好。”苏宁挡着没动,语气客气却疏离,“屋里乱,又冷,就不请婶子们进来坐了。”
刘婶被堵在门口,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两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哎呀,这大冷天的,受伤了可遭罪!家里缺啥短啥不?跟婶子说!”
另外两个妇人也附和着:“是啊是啊,乡里乡亲的,有啥难处就说!”
苏宁心里明镜似的,她们哪里是真心帮忙,不过是来看笑话、探虚实的。若是让她们看到陆信虚弱地躺在床上,家里一贫如洗,指不定回去怎么添油加醋地传,苏家那边恐怕更要蠢蠢欲动。
“谢谢婶子们好意,家里还能应付。”苏宁语气平淡,“陆信需要静养,就不多留各位了。”
刘婶几人见讨不到便宜,也看不出更多热闹,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这才悻悻离去。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窥探,苏宁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这村里,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走回屋里,对陆信说:“是刘婶她们,打发走了。”
陆信“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些。“这几天,谁来都别开门。”
“我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苏宁过得格外艰难。柴火金贵,她不敢多烧,屋里比冰窖好不了多少。喝水只能靠每天去井边打回的那点,洗漱更是奢侈。吃的依旧是清汤寡水的野菜粥和红薯干,偶尔加一点系统兑换的、最便宜的维生素片(花了5积分)聊作安慰。
陆信的伤在碘伏和纱布的护理下,没有恶化,红肿渐渐消退,开始结痂。但他失血过多,又缺乏营养,身体恢复得很慢,大部分时间都虚弱地躺在床上。
苏宁除了照顾他,打理屋后那点耐寒的菜苗,就是发愁如何度过这个寒冬。系统积分不敢乱花,那点粮票布票更是动不得。她甚至想过再去黑市,但陆信受伤,她一个人风险太大,而且天寒地冻,集市也萧条了。
这天傍晚,苏宁正对着空荡荡的米缸发愁,陆信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扶我一下。”他对苏宁说。
苏宁赶紧过去扶住他。陆信借着她的力道,单脚跳着,挪到那个破木柜前。他示意苏宁打开柜子,从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他一层层打开油布,里面竟然是一小袋约莫两三斤的玉米面,还有一小块用盐腌过的、黑乎乎的肉干,看起来像是野兔肉。
苏宁惊讶地看着他。她之前收拾柜子时,根本没发现这个。
陆信把东西递给她,语气平淡:“收着吧,应急的。”
“你……”苏宁想问这哪儿来的,但看着陆信平静无波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恐怕不比她少。
这点玉米面和肉干,简直是雪中送炭。当晚,苏宁就用玉米面混合野菜,贴了几个饼子,又把那一小块肉干切得碎碎的,熬了一锅热乎乎的肉汤。
久违的粮食香味和肉味弥漫在冰冷的屋子里,竟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吃饭的时候,陆信的气色似乎都好了一些。他咬着扎实的玉米饼,喝着热汤,许久,才低低说了一句:
“以前攒的,没舍得吃。”
苏宁鼻子一酸,低下头,默默喝汤。她知道,这点东西,可能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粮了。如今,却拿了出来,和她这个“合作”妻子分享。
夜里,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呜地拍打着门窗。
破屋里,因为有一锅热汤下肚,似乎没那么冷了。
苏宁依旧睡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盖着薄被。半夜,她冻得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靠近,一床带着体温的被子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她猛地惊醒,黑暗中,看到陆信单脚站在床边,把他自己那床稍厚一点的被子给了她。
“我火气旺,不冷。”他声音低沉,说完,便单脚跳着回了他的草铺,和衣躺下,把军大衣裹紧了些。
苏宁抓着那床还残留着他体温的被子,眼眶瞬间就湿了。
寒风依旧在呼啸。
但这一刻,苏宁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黑暗中,她轻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听:
“会好起来的。”
草铺上,陆信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许久,黑暗中传来他低哑的回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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