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歇了脚,日头便一日毒过一日。土坯墙基干透了,泛着浅白。陆信请帮工的日子定在了谷雨前后,说是那时候天气和暖,雨水也少,正适合动土。
破屋里的气氛,也跟着紧张又期待起来。苏宁开始提前准备帮工那几天的饭食。白面金贵,她只能掺着玉米面和高粱面,蒸了好几锅扎实的窝头,又发了一盆老面,预备着到时候蒸馒头。菜地里的菠菜和蒜苗正鲜嫩,她舍不得多吃,都留着。陆信则抽空去了两趟河边,用自制的渔网捞了些小鱼小虾,晒成鱼干,也算是个荤腥。
这天傍晚,陆信从大队部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叠起来的、带着油墨味的报纸。
“看看这个。”他把报纸递给正在灶台边和面的苏宁,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难以掩饰的激动。
苏宁擦了擦手,接过报纸。是省报,日期是几天前的。头版右下角,用红笔圈出了一则不算起眼的消息:《关于农村经济体改革试点工作的若干意见(讨论稿)》。内容有些拗口,但核心意思很清楚:允许农村搞副业,允许农户自主经营,甚至可以搞点“个体经济”!
苏宁的心,猛地跳快了!她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改革开放的春雷,真要响到农村来了!虽然还只是“讨论稿”,是“试点”,但这风向标已经再明确不过!
“这……这是真的?”她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虽然她一直靠着草编偷偷摸摸搞“副业”,但那毕竟是提心吊胆的“投机倒把”,现在,这居然有可能变成光明正大的了?
“王书记开会说的,文件快下来了。”陆信目光灼灼,压低声音,“听说咱们公社,可能就是试点之一!”
他指着报纸上另一段被划了线的文字:“你看这里,‘支持发展手工业、编织业等传统副业,增加农民收入’!”
苏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脏怦怦直跳!手工业、编织业!这不正是她现在在做的事情吗?
“要是真能放开……”陆信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以后咱们编的东西,就不用偷偷摸摸找王老头了!说不定,能直接跟供销社签合同,或者……自己摆个摊!”
自己摆摊?苏宁被这个大胆的想法震了一下。在这个买东西还要票证的年代,自己摆摊卖东西,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看着陆信眼中闪烁的光芒,再结合自己知道的历史进程,她知道,这或许真的不再是梦!
“那……那咱们盖房子……”苏宁立刻想到了最实际的问题。如果政策真的放开,挣钱的门路多了,盖房子的速度是不是能更快些?
“对!”陆信重重地点了下头,拳头不自觉握紧,“等墙垒起来,我就去打听打听!要是真允许,咱们就甩开膀子干!”
这一刻,两人眼中都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火。这希望,不再仅仅是守住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而是关乎一个更广阔、更值得期待的未来。
帮工的日子转眼就到。赵老憨果然实在,天不亮就来了,闷声不响地开始和泥、递土坯。王老五和赵小栓虽然踩着点来,嘴里油腔滑调,但干起活来倒也不惜力气,尤其是看到灶台上那盆白面和玉米面混合的馒头、还有一大锅油汪汪的菠菜炒鸡蛋时,眼睛都直了。
陆信作为主家,更是身先士卒。垒墙是技术活,也是力气活。他负责最关键的四角定位和墙面找平,每一块土坯都摆得端正,泥浆抹得均匀。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脊背往下淌,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不怎么指挥,只是偶尔在赵老憨递土坯慢了,或者王老五他们嬉闹过头时,淡淡瞥过去一眼,那两人便立刻收敛了不少。
苏宁主要负责后勤。一大锅杂粮馒头,一盆炒鸡蛋,一海碗凉拌野菜,还有一锅不见几粒米、却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就是中午的饭食。即便如此,对于常年不见油腥的庄稼汉来说,已是难得的美味。几个人围坐在临时搭起的木板旁,吃得狼吞虎咽,对苏宁的手艺赞不绝口。
“信子哥,嫂子这手艺,绝了!”王老五塞了满嘴馒头,含糊不清地说,“以后你们这新房盖起来,开个饭铺都行!”
赵老憨也憨厚地点头:“嗯,好吃。”
陆信没接话,只是默默地把炒鸡蛋往苏宁碗里拨了拨。苏宁低着头,脸颊有些发烫,心里却甜丝丝的。
忙活了一整天,四面土坯墙又垒高了一尺多,房子的雏形更加清晰了。送走帮工,已是夕阳西下。两人都累得够呛,身上沾满了泥点汗水。
看着在暮色中悄然拔高的土墙,虽然只是粗糙的土坯,却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家的温暖轮廓。一种混合着疲惫与成就感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
“照这个速度,”陆信抹了把汗,望着墙体,“再有个把月,墙就能封顶了。”
“嗯。”苏宁应着,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椽子檩条是现成的,等墙一封顶,就能上梁!到时候,是不是该按老规矩,搞个简单的“上梁”仪式?哪怕只是撒几块糖,图个吉利也好。
夜里,两人简单吃了点剩饭,早早歇下。身体是累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油灯熄灭,月光透过塑料布补好的窗户,洒下清辉。
苏宁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陆信因为劳累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脑海里翻腾着报纸上的消息、白天垒墙的热火朝天、以及对未来的种种设想。
政策要变了,东风真的要来了。
她和陆信,就像这两间破屋里奋力生长的藤蔓,终于要攀上时代的篱笆,见到更广阔的天空。
她翻了个身,面向陆信的方向,在黑暗中轻声说:“陆信,等房子盖好了,政策也真的放开了,咱们……好好干。”
黑暗中,陆信的呼吸顿了一下。然后,他低沉而清晰地回应: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窗外,谷雨时节的夜风,温柔地拂过田野,带来秧苗拔节的细微声响。
希望的种子,已经破土。而他们,正用自己的双手,为它垒砌遮风挡雨的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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