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科长一声令下,检查组一行人便在马魁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地朝着村东头的作坊工地走去。陆信和苏宁紧随其后,王老五、赵老憨等几个核心骨干也惴惴不安地跟着。村里的男女老少,远远近近地围拢过来,交头接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好奇的气氛。
工地上,主体厂房已然封顶,红瓦灰墙,在阳光下显得颇为规整。虽然内部还是毛坯,但雏形已现,比村里大多数土坯房要气派得多。工匠们看到这么多干部模样的人过来,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些拘谨地站着。
郑科长背着手,在工地外围踱步,目光扫过砖墙、屋顶,又看了看堆放在一旁的木料和剩余的红砖。他没说话,但眼神里的审视意味十足。
马魁在一旁不失时机地指点着:“郑科长您看,这砖是他们自己烧的,这瓦片是……唉,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弄来的。就是这规模,是不是有点超了?一个草编作坊,用得着盖这么大吗?这得占用多少人力物力啊?”
这话又在暗示陆信他们铺张浪费,好大喜功。
陆信平静地接口道:“郑科长,我们规划这个规模,是考虑到将来发展。草编不只是编几个篮子自用,我们希望能做成一个产业,吸引更多社员参与,产品也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地方大一点,以后原料存放、成品展示、社员集中干活都方便。这些砖瓦大部分是我们自己烧制,人工是社员们自愿出力,实际上并没花太多集体的钱。”
“自愿出力?”郑科长停下脚步,看向旁边几个穿着带补丁衣服的工匠,“老乡,你们来这干活,给工分吗?还是给钱?”
被问到的老匠人有些紧张,搓着手老实回答:“领导,还没……还没说工分钱的事哩。就是信子(陆信)和苏宁带着大伙儿给村里办好事,咱们有力气就出把力气,先干起来再说!管顿饭就成!”
旁边另一个汉子也憨厚地笑道:“就是!盼着作坊早点盖好,咱婆娘闺女都能进来编东西换点钱,比光靠土里刨食强!”
这几句朴实无华的话,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郑科长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这些村民是真心实意支持这个作坊的。
马魁脸色不太好看,赶紧岔开话题:“郑科长,这边请,去看看他们编东西的地方。”
临时加工点设在几户人家的院子里。此时,春苗、英子等二十几个妇女正坐在小马扎上,埋头编织,身边堆着各式各样的半成品和原料。看到这么多人进来,她们都有些紧张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郑科长走近,拿起一个编好的精巧花篮,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材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手艺,这设计,确实比普通农家自用的筐篓要精致得多。
“这都是你们自己编的?”他问春苗。
春苗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是,领导。样子大多是苏宁嫂子教的,俺们跟着学。”
“卖得出去吗?多少钱一个?”郑科长又问。
英子嘴快,抢着回答:“卖得可好了!集上都抢着要!这种小花篮,能卖两毛五呢!”她脸上带着自豪的光彩。
“两毛五?”郑科长身后的一个工作人员低声惊呼了一下。这在当时,抵得上好几个工分了。
苏宁适时补充道:“郑科长,我们根据工艺复杂程度和大小定价,简单的菜篮子几分钱,复杂的、带花样的能卖到几毛钱。主要是鼓励大家把东西做精做细,体现手艺的价值。”
郑科长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兴趣明显浓了几分。他又随机问了几位妇女,是否自愿来干活,对作坊有什么看法。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积极正面的,言语间充满了对陆信和苏宁的感激,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现场的气氛,渐渐从开始的紧张压抑,变得有些微妙。检查组的人亲眼看到了作坊的实实在在的进展,听到了村民们发自内心的支持,感受到了这股蓬勃向上的生气。这与马魁之前描述的“问题重重”、“群众有意见”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魁额头有些冒汗,他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罪证”,在活生生的事实和人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咬咬牙,决定祭出最后的“杀手锏”。
“郑科长,”他凑近低声说,“这表面功夫是做的不错。但有个关键问题,他们这作坊,说到底还是几个人在搞,算不算真正的集体企业?利润怎么分配?会不会变成少数人发财的工具?这可是原则问题啊!”
这话声音虽低,但旁边的陆信和苏宁还是听到了。这确实是一个更核心、更敏感的问题,涉及到所有制和分配方式。
郑科长的表情也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他看向陆信和苏宁,等待他们的回答。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
“马魁!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老支书在家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脸色因激动而有些发红。
老支书走到郑科长面前,喘了口气,说道:“郑科长,我是槐花村的前任支书。这个事,我得说几句公道话!”
他指着陆信和苏宁:“这俩孩子,是为了全村人找路子!从一开始,他们就跟我,跟不少老伙计透过气,商量过!作坊是集体的,将来赚了钱,怎么分,怎么扩大生产,帮扶困难户,他们心里都有章程!只是现在刚起步,千头万绪,还没来得及把条条框框都定死罢了!”
老支书又转向马魁,语气带着不满:“倒是你,马魁!你是现任支书,村里要办点正经事,你不支持也就罢了,还处处设卡子!瓦片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那些风言风语,是从哪儿传出来的?你现在倒好,当着县里领导的面,倒打一耙!你这支书,当得称职吗?!”
老支书一番义正辞严的话,像一把利剑,直接刺破了马魁的伪装。马魁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科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彻底明白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马魁一眼,然后对老支书客气地说:“老书记,您别激动,情况我们都了解了。”
他又看向陆信和苏宁,语气缓和了不少:“陆信同志,苏宁同志,看来你们确实是想为集体办事,群众基础也很好。关于所有制和分配问题,确实是关键。希望你们尽快拿出一个明确的章程,报到公社和县局备案。只要路子对,符合政策,我们也是支持的。”
这话,几乎是给这次检查定下了基调——肯定为主,问题要求整改。
马魁彻底傻眼了,他精心策划的围攻,竟然在事实、人心和老支书的仗义执言下,土崩瓦解。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即将平息时,郑科长身边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年轻办事员,忽然指着不远处问道:“咦?那个人是谁?怎么看见我们就躲?”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旧中山装、身影有些熟悉的中年男人,正匆匆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陆信和苏宁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凛。
那个人,好像是……那天晚上送来匿名信的邮递员小刘口中提到的,托他送信的“上面的人”?
难道,他才是这场风波背后,真正值得警惕的角色?检查组里,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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