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山洞中的火光跳动着,那是这片冰冷死寂的绝境中唯一的温暖。
柱子的独臂在颤抖。
他用沈月捡来的尖锐片岩,在简陋的陶罐里费力地捣砸着。冰冷的薄荷叶很快与尚有余温的新鲜兔血混合,变成一团深红色的、散发着奇异腥香和清凉气息的药泥。
“嫂子……好了……”
“敷上去。”
沈月头也不抬。她那双曾经用来弹奏钢琴、握持手术刀的纤细双手,此刻正被兔血染得通红。她正用那块最锋利的片岩专注地切割着那只刚刚剥了皮的野兔,动作精准而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
柱子点点头。他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挖起一团冰凉的药泥,走到了那堆干草旁。
林枫躺在那里,如同一块被丢弃的滚烫烙铁。
他的全身皮肤都透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那截断的左腿和胸口的血洞更是红肿得如同发酵的面团。
柱子咬着牙,将那冰凉的药泥轻轻敷在了林枫滚烫的额头上。
“嘶……”
皮肤接触的瞬间,甚至发出了微弱的、如同水滴在热锅上的声音!
林枫那陷入深度昏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极其痛苦的呻吟。
“别停。”
沈月的声音从火光旁传来,冰冷而不容置疑。
“把剩下的全都敷在他的伤口上。”
“是!”
柱子不敢怠慢。他忍着那刺鼻的血腥味,将剩下的药泥一点一点覆盖在了林枫那两个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周围。
冰凉的薄荷和新鲜的兔血似乎真的起到了一丝作用。林枫那狂乱的心跳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点。
山洞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那“噼啪”作响的火堆和洞外那“轰隆”不绝的瀑布水声。
很快,一股焦香的、混合着油脂和肉味的香气缓缓在山洞中弥漫开来。
沈月已经将那只被切成数块的兔子,用一根削尖的木棍穿起,架在了火上。
“咕咚。”
柱子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这种代表着“食物”的香味了。
他的胃在剧烈地抽搐痉挛。
那是一种超越了尊严和意志的原始饥饿。
然而沈月却仿佛根本闻不到这股诱人的香味。
她放下了那沾满血污的片岩。
她拿起了那几根被她连根挖起的、沾满了新鲜泥土的苦涩草根。
她没有去清洗。
她只是用那还算干净的衣角擦去了上面的泥土。
然后她将那几根又老又硬的草根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嫂……嫂子……”柱子愣住了,“那……那东西能吃吗?!”
“闭嘴。”
沈月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强烈苦涩的汁液在她口腔中爆开!
她的胃在疯狂地抗议!
但她只是面不改色地继续咀嚼。
她在用自己最原始的“工具”——她的牙齿和唾液——来制作这最后的救命“药膏”。
她将那些被嚼得稀烂的、混合了她唾液的草根药渣,“呸”的一声吐在了一片还算干净的树叶上。
然后她端着这最后的“药品”,走到了林枫的身边。
“柱子。”
“在!”
“按住他的肩膀!”
“啊?!”
“按住他!!”
“是!!”
柱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用他仅存的左臂和他的身体死死压住了林枫那滚烫的肩膀!
沈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林枫那依旧红肿不堪的恐怖断腿。
她抓起了那一把墨绿色的、黏糊糊的、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草药糊。
狠狠地按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比在酒窖中被军刺刺穿心脏时还要凄厉高亢的咆哮,猛地从林枫的喉咙深处爆发了出来!
那高烧的神经和溃烂的伤口在接触到强刺激性草药时,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那本已昏死的身体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弓了起来!
他那仅剩的右腿疯狂地蹬踏着!
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一片血红,只有纯粹的野兽般的痛苦!
“按住他!!!”
沈月也发出了疯狂的嘶吼!
她不顾林枫无意识的疯狂挣扎!
她用自己那瘦弱却如同铁钳般的双手,将那些滚烫刺鼻的草药糊一点一点塞进那翻卷的皮肉之中!
“啊……啊……嗬嗬……”
林枫的咆哮渐渐变成了沙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那疯狂挣扎的身体也终于在这剧痛的浪潮中耗尽了最后力气。
他再一次昏死了过去。
但这一次。
他那滚烫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冰冷的汗珠。
“有效……”
沈月的身体一软瘫倒在地。她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嫂子……你……”
“肉……”沈月指了指那已经烤得焦黄流油的兔肉,“吃。”
“你先吃……”
“我命令你吃!”沈月的声音沙哑而不容置疑,“你是我唯一的劳动力。”
“你倒了……”
“我们三个都得死。”
柱子的眼圈红了。
他看了一眼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兔肉。
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累得脱力的沈月。
他没有再矫情。
他抓起了那条最肥的兔腿,用那仅存的左手和他的牙齿狠狠地撕扯了起来!
“呜……呜……”
滚烫的、鲜美的肉汁,和那夹杂着最后一点粗盐的热量,涌入了他那早已干瘪的胃!
他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如同一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沈月没有看他。
她只是拖着那疲惫不堪的身体,拿起了那唯一的一口陶罐。
她将那剩下的、带着骨头的兔肉全都扔了进去。
又加入了那冰冷的清澈泉水。
和几根她认识的、能够补充体力的草根。
她将陶罐架在了火堆之上。
……
火在烧。
水在滚。
肉在烂。
这是他们逃出生天后的第一顿热食。
沈月撕下一小块兔胸肉,放进自己那早已干裂的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她没有感觉到饥饿。
她只感觉到了麻木。
她看着那在火光中脸色忽明忽暗的林枫。
她又看了一眼那在狼吞虎虎咽中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的柱子。
他们活下来了。
暂时。
她知道这一两只兔子、这几根草药,根本救不了林枫的命。
败血症这个恶魔已经缠上了他。
没有盘尼西林。
他的生命依旧在倒计时。
而山洞外,那越来越近的日军“人圈”的犬吠声和巡逻队的口哨声,更是如同催命的钟摆。
一下一下。
敲打着这微弱而风雨飘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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