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清脆的马蹄声撕裂了沉寂的夜,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府邸侧门外的安宁。棕马如离弦之箭,载着我和小雪,瞬间冲入晋阳城尚在沉睡的街巷。身后,沉重的侧门在机括声中缓缓合拢,隔绝了石府。
夜风凛冽,带着初夏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却吹不散我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与喉间的哽咽。方才李氏绝望的泪眼和石素衣无声的忧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几乎让我窒息。但我不能停,更不能回头。这乱世的争斗洪流,如果我不往前走,我就只能被这乱世的战车捏碎成泥。
我们并未直冲出城。按照计划,我和小雪的马匹在城内几条幽暗的巷子里灵巧地穿行,如同夜行的狸猫。不多时,便汇入了一支规模不大、看起来像是运送布匹的商队。领头的正是王虎,他此刻套着一身半旧的商人行头,脸上刻意抹了些尘土,但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闪烁着军人的警觉。
“小姐!”王虎压低了声音,马匹靠了过来,“第一批步卒已从西门分批出城,扮作樵夫、行脚商,分散前往黑松峪外围指定地点。铁浮屠和拐子马已从北面废弃的采石场小路秘密潜出,按您吩咐,马掌裹了厚麻布和草絮,甲片衔接处也用粗布缠死,行进无声。”
我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支“商队”。十几辆大车,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下面装的是真正的盐货和一些杂粮,但更深层,则藏着拆卸开的强弩部件、备用箭矢和铁浮屠的替换甲片。车夫和护卫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兵,眼神沉静,动作利落,完全没有一丝商贾的油滑。
“出发。”我下令,声音清冷,仿佛刚才书房里落泪的只是幻影。商队缓缓启动,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巧妙地融入黎明前稀疏的市声。
小雪紧贴在我身后,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的呼吸平稳悠长,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的短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阴影角落。
借着晋阳商行运盐的路线,河东虽然是石敬瑭的基本盘,但是不可避免地会混入朝廷的人,所以我们避开了官道上可能的盘查地点,选择了另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这条通道蜿蜒于丘陵与河谷之间,并非平坦,道路狭窄崎岖,有些地段甚至紧贴着陡峭的山崖。晨曦微露时,我们已远离晋阳城,进入一片人烟稀少的荒凉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远处溪流的湿冷气息。
“停!”王虎忽然抬手,声音压得极低。整个队伍瞬间凝固,如同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马匹也仿佛感知到了紧张,不安地踏着蹄子。
前方不远处的山坳里,隐隐传来几声犬吠,随即是几声粗鲁的呵斥,夹杂着模糊的哭喊。
“小姐,听动静应该是流民。”小雪在我耳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我策马向前几步,借着稀疏林木的掩护望去。只见山坳的洼地里,蜷缩着几十个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身影。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手持棍棒刀叉的汉子,正凶神恶煞地踢打着他们,抢夺着他们怀里仅有的、不知从何处挖来的草根树皮。一个妇人死死护着怀中的孩子,却被一脚踹开,孩子发出微弱的啼哭。那嶙峋的骨架,空洞绝望的眼神。
一股冰冷的愤怒和更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就是石敬瑭“搜刮”附近的结果,这就是朝廷无力赈济、藩镇只顾自保的恶果。这乱世,吃人!
“小姐,绕过去?”王虎询问,眼中也带着不忍,但更多的是对任务的专注。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绝望的空气。“加速,冲过去!”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敢拦路者,格杀勿论!但……不许主动攻击那些流民。”
命令下达。商队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沉重的盐车在精壮车夫的驾驭下轰然启动,护卫们刀出鞘半寸,眼神凶狠。马蹄声、车轮声骤然打破了山坳的压抑。
那些抢掠的流寇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为首的几个看清了商队的规模和护卫的凶悍,眼中露出贪婪,但更多的是忌惮。他们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上前硬拦,只是对着我们咒骂了几句,便继续将怒火发泄在更弱小的流民身上。
我们如同钢铁洪流般从这人间地狱的边缘碾过。身后,是更凄厉的哭喊和绝望的哀嚎。那声音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上。小雪的身体在我背后绷紧了,我能感觉到她按着刀柄的手在用力。
“加快速度!”我厉声喝道,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个人的悲悯,在此刻是致命的奢侈。沿途的惨状,不过是乱世这架巨大磨盘碾出的第一道血痕。
终于在第三日午后,我们抵达了黑松峪外围的秘密集结点。这是一片隐蔽在山林深处的谷地,溪流潺潺,提供了水源。先期抵达的步卒已经在经验丰富的军官指挥下,依托地形,迅速构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和伪装。他们看到我和王虎到来,无声地行礼,眼神中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坚毅。
“小姐!小雪姐!”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这是小雪提前交待带斥候前来这边探查情况的一个机敏的少年斥候队长陈七。他脸上带着风尘和一丝兴奋,“峪口方圆五里,所有‘眼睛’都清理干净了!山民猎户暂时安置在山后,保证他们看不到峪内情形。峪口两侧制高点已设暗哨,林中布了绊索和响铃陷阱。”
“很好。”我翻身下马,长时间骑乘让双腿有些僵硬,“铁浮屠和拐子马呢?”
“在山坳那边休整。”陈七指向更深的山林,“王校尉安排得很好,人衔枚,马裹蹄,一路潜行,神不知鬼不觉。兄弟们都在抓紧时间喂马、检查甲胄兵器。”
我点点头,快步走向临时搭建的中军小帐,舆图已经铺开。黑松峪的地形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峪口狭窄险峻,仅容三马并行,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黑松林,易守难攻。
峪内则是一块相对开阔的坡地,足以容纳我们这支精悍的部队。最关键的是,峪口正对着代州城东南方向,距离张敬达的前哨部队直线距离不足三十里。站在峪口制高点,甚至能隐约望见代州城模糊的轮廓和城外连营的旌旗。
我猜测张敬达的部队应当是驻扎在雁门关的,这样才能达到防外又防内的战略部署,在代州城的应该只是张敬达的前哨部队,拉过来跟石敬瑭对峙的。
“代州城那边有什么动静?”我盯着代州城的位置问道。
“回小姐,”陈七神色凝重起来,“斥候回报,朝廷军队抵达代州后,并未急于修筑大型营垒,反而派出了大量轻骑斥候,四散侦查。尤其是我方这个方向,今日午前,已有两拨敌方斥候小队试图靠近峪口外围,都被我们的暗哨提前发现,远远驱离了,还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不过……他们的侦查范围,显然覆盖了黑松峪这一带。”
王虎从一旁走了过来补充道:“看这架势,张敬达初来这边,还没有巩固代州。况且现在契丹还在袭扰大同,他现在应当不会在南方放太多心思,他现在派出斥候在代州附近探查,也是为了等到北方契丹退走了,好排兵布阵啊。”
“传令下去!”我声音斩钉截铁,“第一,所有斥候每五人一组轮番出动,将侦查范围再向外推进十里,重点监控代州方向敌军大股部队动向和斥候活动规律,还有就是我方骑兵阵营附近,不能让敌军斥候知道我们还有一支骑兵部队,务必要做到敌动我知!第二,铁浮屠、拐子马、步卒,轮番休整,甲不离身,兵器时刻在手!峪口防御工事再加强,多设暗堡、拒马!第三,所有人,包括伙夫马夫,进入最高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峪口半步!违令者,军法从事。”
“遵命!”王虎和陈七肃然领命。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黑松峪营地,叮当作响的整备声被刻意压低,士兵们沉默而高效地加固着工事,擦拭着冰冷的刀锋和沉重的甲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皮革、汗水和草木混合的紧张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是斥候们清除“眼睛”时留下的痕迹。
我走出小帐,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眺望着代州城的方向。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洒在层峦叠嶂上,却无法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那片巨大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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