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元月)
年节的气氛如同被寒风卷走的落叶,迅速消散。初六一过,外城便恢复了往日为生计奔波的忙碌景象。积雪消融,露出泥泞的街道和斑驳的屋墙,更添几分萧索。
朱福友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篾匠铺里积压了不少年后的订单,修补的、新做的,忙得他和王老篾匠脚不沾地。周府的钱管家派人来结了手炉笼的尾款,对朱福友的手艺再次赞不绝口,却并未提及其他,仿佛之前关于小姐病重的传言只是空穴来风。
小石头依旧留在小土屋,干活越发勤快,眼里惊惧渐消,但每当巷外有陌生车马声或大声吆喝时,他仍会下意识地紧张。朱福友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是暗中叮嘱陈丰兵多留意。
这日傍晚,朱福友从郑老处学医回来,天色已近墨黑。巷子里昏暗寂静,只有零星几家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他刚走到离家门不远的一个拐角,阴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朱福友心中一凛,下意识后退半步,握紧了袖中藏着的防身刻刀。
“朱……朱小哥?”那人影声音沙哑急促,带着痛楚,“别……别声张……是俺……”
借着微弱的天光,朱福友勉强认出这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孙海兵!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一只手死死捂着腹部,指缝间隐约有暗色渗出,整个人靠在墙边,似乎随时会倒下。
“孙爷?”朱福友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保持镇定,“您这是……”
“妈的,阴沟里翻船……挨了一下……”孙海兵吸着冷气,额头上全是冷汗,“不敢……不敢找正经郎中……听说你小子……有点门道……救……救俺一次……必有重谢!”
朱福友脑中飞速转动。孙海兵显然是黑帮内斗受了重伤,找上门来是祸非福。若救他,等于卷入帮派恩怨,后患无穷。若不救,看他这伤势,恐怕凶多吉少,万一死在这里,更是天大的麻烦!而且,他毕竟是一条人命……
就在他犹豫之际,孙海兵似乎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气息微弱:“……求……求你……俺……俺不想死……”
看着他这副凄惨模样,朱福友医者的本能终究压过了顾虑。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低声道:“别出声,跟我来!”
他费力地架起几乎昏迷的孙海兵,踉跄着快速走向小屋,幸好距离不远。他不敢走正门,而是绕到屋后,从那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半拖半抱地将孙海兵弄进了屋,暂时安置在柴堆后面。
“丰兵!小石头!关好门,谁来都别开!”朱福友急促地吩咐道,两个少年看到他架回一个血人,都吓白了脸,但还是立刻照做。
朱福友点亮油灯,检查孙海兵的伤势。腹部一道刀口,虽未伤及内脏,但失血过多,伤口已有轻微化脓迹象,情况危急。
他立刻让陈丰兵烧热水,让小石头去取他备用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自己则凝神静气,调动那丝“本源生机”,仔细清理伤口,剜去腐肉,撒上药粉,再进行包扎。整个过程快而稳,得益于这段时间的实践和“本源生机”的辅助。
处理完伤口,又灌孙海兵喝下一点温水兑的参须粉(郑老给的,让他应急用),孙海兵的脸色才稍微好转,沉沉睡去。
朱福友看着昏迷的孙海兵,眉头紧锁。救人是救了,但后续怎么办?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黑水帮总堂,张新泉听着手下汇报,脸色阴沉。
“还没找到孙海兵?”他冷冷地问。 “回大哥,码头、赌场、妓院……他常去的地方都搜遍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那个姘头红玉那儿也盯死了,没动静。”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新泉手指敲着桌面,“他受了重伤,跑不远。肯定有人藏了他。给老子查!最近外城所有郎中、药铺,甚至那些卖偏方野药的,都给我暗中排查!谁要是敢救他,就是跟老子作对!”
“黑牙”领命,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内城周府,气氛依旧凝重。周婉清小姐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气息微弱。 周老太爷仿佛老了十岁,坐在孙女床前,一言不发。 管家周福悄声进来,低语:“老太爷,钱贵打听回来了。外城那位郑郎中,年事已高,近来身体也不太好,多是他的一个姓朱的学徒在打理病患。那学徒虽年轻,但在贫民中口碑极好,据说心思巧妙,尤其擅长应对急症和疑难杂症,甚至……甚至有过几次救人性命的奇举。只是……毕竟太年轻,又无甚名望……”
周老太爷浑浊的眼睛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奇举?什么奇举?” “说是曾用匪夷所思之法救过噎喉垂危的孩童,还精准判断过数例被其他郎中误诊的沉疴……百姓传言,颇有些神异。”周福斟酌着用词。 周老太爷沉默良久,看着孙女日渐消瘦的脸庞,终于艰难开口:“……死马……当活马医吧……去……请!悄悄的去!莫要声张!”
危机暂缓与新的契机
小土屋里,朱福友一夜未眠,守着孙海兵,生怕他死了或者引来麻烦。天快亮时,孙海兵的高烧终于退了些,醒了过来。
他看到守在一旁的朱福友,眼神复杂,哑声道:“……谢了……小子……俺孙海兵……欠你一条命……”
“孙爷不必言谢。”朱福友语气平淡,“您的伤暂时稳住了,但还需静养和换药。我这里不便久留,您看……”
孙海兵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俺……俺知道……给你惹麻烦了……等天黑……俺……俺自己想办法走……绝不会连累你……”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还有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朱小哥在家吗?请问朱福友朱小哥可在家?”
屋内三人瞬间紧张起来!孙海兵更是脸色剧变,下意识去摸藏起来的短刀。
朱福友示意陈丰兵和小石头稳住,自己走到门边,沉声问:“谁啊?”
“小哥莫怕,是周府的钱贵,钱管家。”门外的声音说道,“有要事相商,还请小哥开门一见。”
周府?钱管家?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朱福友心中惊疑不定,看了一眼柴堆后紧张的孙海兵,深吸一口气,对陈丰兵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孙海兵,然后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钱管家,他只带了一个小厮,衣着普通,神色间带着一丝急切,不像是来抓人的。
“钱管家?您这是……”朱福友挡在门口,没有立刻让他进来的意思。
钱管家探头往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朱小哥,借一步说话,事关重大,府上老太爷……想请小哥过府一叙。”
周府老太爷?请我?朱福友心中更是惊讶,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也可能是一个未知的漩涡。
而柴堆后面,还藏着一个黑水帮的重伤头目……
这个清晨,小土屋的门里门外,仿佛成了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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