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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那句“陈圆圆”三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茅屋里本就紧绷的空气中。
陈圆圆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仿佛那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诅咒,能将她重新拖回那个被肆意估价、当作货物的噩梦里。
林渊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森寒。
他给了陈圆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转身,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的月光,混着林间的湿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小六子正弓着身子站在门口,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跑得急,还是心里慌。他身上的那件锦衣卫力士服皱巴巴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个破旧的风箱。
一见林渊开门,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压低了声音,连珠炮似的说道:“老大!你可算开门了!出大事了!长乐坊那边都快炸锅了!”
“进去说。”
林渊侧身让他进来,反手将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月光与寒气。
小六子一进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陈圆圆。他浑身一僵,嘴巴张了张,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他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陈圆圆这张脸,在京城里,只要是稍微有点门路的人,谁不认得?
他只在“劫道”那天远远瞥了一眼,混乱中看得并不真切。此刻在茅屋昏暗的油灯下近看,那份惊心动魄的美,让他瞬间有些口干舌燥,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老大……老大他娘的,真把天仙给劫回来了!
“看够了?”林渊平淡的声音响起。
小六-子一个激灵,猛地低下头,再也不敢乱瞟,脸上却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老大,我……我不是故意的。”
“说正事。那个煤老板,怎么回事?”林渊没有在意他的窘迫,直接切入正题。
提到正事,小六子总算找回了些许方寸。他咽了口唾沫,将自己在长乐坊里探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确实是钱彪。
也不知是输红了眼,还是受了什么刺激,钱彪今晚一反常态,在长乐坊的赌桌上豪掷千金,把他最近贪墨挪用的一大笔公款全都押了上去。结果,手气背得像是被阎王爷摸了头,短短一个时辰,输得只剩下裤衩。
就在他失魂落魄,准备离场的时候,那个山西来的“煤老板”出现了。
那人四十来岁,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名贵绸缎,脖子上挂着一串能砸死人的金链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很有钱,但我没品位”的暴发户气息。
他一开口,就是一口浓重的山西腔调,指名道姓要跟钱彪再赌一局,赌注他来出。钱彪本以为是来了救星,没想到那煤老板接下来说的话,让整个赌场都安静了。
“钱千户,咱不赌银子。”小六子学着那煤老板的腔调,压着嗓子,显得有些滑稽,“俺早就听闻,你手里捏着个绝世美人儿,叫陈圆圆。俺这辈子,啥都不缺,就缺个能镇得住场面的婆姨。你把她押上,俺拿我太原府里三座煤窑的十年份子跟你赌!你赢了,煤窑是你的。你输了,美人儿归俺!”
小六子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事儿太荒唐,忍不住补充道:“老大,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拿煤窑赌一个女人,这不扯淡吗?可钱彪那个怂货,当时脸都绿了,被架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长乐坊里看热闹的人把他围得水泄不通,都在起哄,让他赌!”
林渊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上轻轻敲击。
他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却愈发压抑。
小六子偷偷抬眼,看了看林渊的脸色。他发现,自家老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愤怒,也不惊讶,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看不出半点波澜。
可越是这样,小六子心里就越是发毛。
他跟在林渊身边这几天,所见所闻,已经彻底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观。
他亲眼看着林渊在赌桌上,用神鬼莫测的手段,把钱彪这个老赌棍玩弄于股掌之间,赢得对方差点跪下叫爹。
他又亲眼见证了林-渊是如何布局,只用了几句话,就让钱彪这个贪生怕死的千户,乖乖地配合他演了一出“流寇劫道”的大戏,兵不血刃地就把名动天下的陈圆圆给“救”了出来。
在小六子朴素的世界观里,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这叫什么?这叫算无遗策,叫运筹帷幄!
他以前觉得,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样的人物,就是天了。可现在他觉得,骆大人在自家老大面前,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自家老大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偏偏对着自己人,又大方得吓人。那天事成之后,林渊随手就丢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拿去安家。一百两!他当差十年都攒不下这么多钱!
跟着这样的人,办着掉脑袋的差事,拿的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赏钱。
小六子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跟对人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靠,而是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他觉得林渊就是那种话本小说里才有的主角,自己能给他当个马前卒,那是祖坟冒了青烟。
所以,一听到有人敢打陈圆圆的主意,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这事有多荒唐,而是——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动老大的女人?
这还得了!
他必须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老大,让老大来定夺。
林渊自然不知道小六子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是在飞速地分析着这件事背后的蹊跷。
一个山西煤老板?
这身份,假得不能再假。
崇祯年间,山西商人确实富甲一方,但也没听说有哪个土财主敢跑到京城,在东厂罩着的场子里,公然用煤窑去赌一个皇帝要赐给边关总兵的女人。
这不是有钱,这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那么,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是吴三桂那边派来的人,想用这种方式把陈圆圆弄回去?不像。吴家的人行事不会如此粗糙张扬。
是李自成的人?想在京城里制造混乱,顺便羞辱朝廷?有可能,但动机不纯粹。
还是说……是某个与钱彪有仇,或是与曹化淳有怨的对头,设下的一个局?
林渊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陈圆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情。但那微微攥紧的、骨节有些发白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无论那个“煤老板”是谁,他把“陈圆圆”这三个字当成赌注,公开叫价,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羞辱。
他不仅是在挑衅钱彪,更是在挑衅自己。
“老大,我们怎么办?”小六子见林渊久不说话,忍不住问道,“要不要我带几个弟兄,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做了?”
林渊摇了摇头,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杀他?太便宜他了。”
他转过身,看着小六子,那眼神让小六子心里莫名一突。
“小六子,我问你,你想不想一辈子就当个跑腿的,给我递个消息,望个风?”
小六子愣住了,不明白老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大声道:“不想!我愿意为老大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很好。”林渊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
“我之前跟你说的,让你帮我招揽人手,建立一张情报网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老大您放心,我这两天已经联络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都是在南城混得开,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主儿。只要钱到位,让他们干啥都行!”小-六子拍着胸脯保证。
“光有他们还不够。”林渊踱了两步,声音沉了下来,“我要你,成为这张网的中心。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锦衣卫力士小六子,你是我的……管家。”
“管……管家?”小六子又懵了。
“对。我很快就会在绒线胡同那边,弄下一处宅子。以后,你就是那座宅子的管家。”林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负责管着我给你的人,管着我给你的钱。你负责替我收集所有我需要的情报,也负责替我处理所有我没空处理的脏活。”
“你的手下,只认你,不认我。出了事,你担着。办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林渊的语气很平淡,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得让小六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收为心腹了。
这是在托付身家性命!
小六子不是傻子,他听得懂林渊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让他从一个最底层的打手,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情报头子。
权力,金钱,地位……这些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林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巨大的激动与惶恐,同时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了下来,这一次,不是出于畏惧,也不是出于激动,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被认可和信任的庄重。
“老大!我小六子烂命一条,不值钱!从今天起,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谁要是敢对您不敬,我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渊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和你手下那些人的眼睛、耳朵,还有腿。”
他将之前对陈圆圆说过的三件事,又对小六子详细地吩咐了一遍。
盯死钱彪,建立南城的情报网,暗中调查曹化淳的政敌。
小六子听得心惊肉跳,却又热血沸腾,他将每一个字都死死记在心里,不住地点头。
一个初具规模的班底,就在这间破败的茅屋里,悄然成型。
吩咐完这一切,林渊才重新将话题拉回到眼前。
“现在,我们来处理眼前这件小事。”
他看着小六子,问道:“那个煤老板,还在长乐坊?”
“在!还在那儿跟钱彪耗着呢!钱彪不敢赌,又不敢走,跟个孙子似的。那老板说了,今晚见不到陈圆圆,他就住在长乐坊不走了!”小六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很好。”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锋锐的寒芒。
他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把钱彪彻底按死,再把曹化淳给拖下水。
没想到,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煤老板”,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圆-圆,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
“圆圆,你怕不怕?”
陈圆圆迎上他的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即,嘴角竟绽开一抹极淡、却极美的笑容。
“有公子在,妾身什么都不怕。”
“好。”
林渊转回头,对着已经站起身,一脸期待的小六子,下达了命令。
“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再备一辆马车。”
小六子一愣:“老大,我们这是要去哪?”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即将开席的快意。
“去长乐坊。”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有人想赌,那我就……陪他玩一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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