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号”那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引擎发出最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喷吐着滚滚黑烟，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入了“锈铁城”那如同巨兽骸骨般狰狞的“废料码头”。
墨玄站在船头，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倒吸一口凉气——吸进去的空气混合着浓烈的铁锈、腐臭和劣质机油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哪里是城市？分明是一座建立在无边无际太空垃圾场上的、巨大而混乱的钢铁丛林！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废弃星舰残骸、断裂的巨型机械臂、锈迹斑斑如同血管般虬结的巨大管道，甚至还有半截倒塌的、如同山峰般的不知名巨兽骨骼！无数奇形怪状、用各种破烂金属和妖兽骨骼拼凑起来的房屋、店铺、工坊，就搭建在这些垃圾山的缝隙里、残骸的顶部、甚至悬挂在巨大的管道上！空中，密密麻麻冒着黑烟的小型飞行器（有的像破铁桶，有的像长了翅膀的棺材板）如同没头苍蝇般乱窜，发出刺耳的噪音，时不时还因为剐蹭或者争抢航道爆发一阵叫骂和零星的爆炸火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刺鼻的铁锈味、腐烂的海腥味、劣质燃料燃烧的焦糊味、劣质丹药的怪味，还有某种血腥和排泄物混合的恶臭！各种叫卖声、争吵声、打铁声、引擎轰鸣声、甚至隐约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混乱而野蛮的交响乐！
“欢迎来到‘锈铁城’，小子！”疤脸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看土包子进城”的幸灾乐祸表情，“怎么样？够劲儿吧？是不是比你们那乡下矿洞热闹多了？”
墨玄没理会疤脸的调侃，他的灰烬视界悄然开启。在他的“视界”中，这片巨大的“废料码头”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怨煞与死气的旋涡！无数灰暗扭曲的灰烬轨迹如同实质的烟雾般从各个角落升腾、纠缠、盘旋！绝望、贪婪、暴戾、痛苦……各种负面情绪如同浑浊的污水在这里汇聚、发酵！他看到阴暗角落里微弱的生命之火在灰烬中挣扎熄灭；看到看似普通的交易中闪烁着不祥光芒的“赃物”；甚至看到阴影里无声无息倒下的尸体，很快就被穿着破烂、眼神麻木的“清理工”如同处理垃圾般拖走……
这里，就是“锈铁城”的底层！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比老瘸子描述的还要混乱和残酷百倍！
“疤脸，带他去‘黑寡妇’那儿。”霍远山那如同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处理一下伤口，顺便买点‘驱煞散’。”
墨玄这才感觉到，虽然‘血巢’在持续反哺能量修复身体，但之前强行吞噬黑牙炮能量和硬抗黑鲨刀罡威压留下的暗伤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经脉深处残留着一丝阴冷的腐蚀气息，需要专门的药物处理。
“黑寡妇？”疤脸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横肉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老鬼……非得去她那儿吗？那婆娘邪门得很！上次疤瘌眼去她那买药，差点被讹得裤子都当了！”
“少废话。”霍远山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的药，管用。”
疤脸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只是小声嘟囔着：“管用是管用……就是贵得要命还看心情……”
“铁锈号”在老瘸子骂骂咧咧的操作下，艰难地在一堆巨大的废弃引擎残骸旁边找了个勉强能停靠的位置（差点蹭掉一块船皮），抛下了锈迹斑斑的锚链（其实就是一根粗大的妖兽筋络）。
“小子！跟紧点！这地方乱得很！走丢了被人抓去当药引子或者炼成傀儡可别怪老子！”疤脸没好气地招呼墨玄一声，率先跳下了船，踩在油腻湿滑、布满不明污垢的金属甲板（或者说垃圾堆）上。
墨玄深吸一口气（再次被呛到），也跟着跳了下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他反应快稳住了身形。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拳，烬骸臂铠传来冰冷的触感和沉凝的力量感，让他心中稍安。
疤脸带着墨玄，在如同迷宫般的垃圾山和拥挤的“街道”（其实就是各种残骸之间的缝隙）中穿行。周围是形形色色的人：眼神麻木、背着巨大金属垃圾的苦力；凶神恶煞、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帮派分子；穿着破烂法袍、眼神闪烁的落魄修士；还有浑身缠满绷带、散发着浓烈药味和死气的伤者……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冷漠。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靠近一片巨大的、由无数断裂妖兽骨骼堆积而成的“骨山”，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腥膻和腐朽气味。几艘更加破旧、几乎快要散架的小型浮空舟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船体上挂着一些简陋的招牌，写着“老瘸子炼器”、“秃鹫收尸”之类歪歪扭扭的字迹。
疤脸在一艘通体漆黑的小舟前停下脚步。那船身覆盖着一层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色苔藓，船首悬挂着一个用惨白骨片雕刻的巨大蜘蛛标志，蜘蛛的眼睛部位镶嵌着两颗幽绿色的宝石，散发着瘆人的微光。整艘船散发着一股阴冷诡异的死亡气息。
“喏！到了！”疤脸指了指那艘黑船，压低声音对墨玄说，“‘黑寡妇药铺’！就是这儿了！你小子……自求多福吧！”说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仿佛那艘船是什么洪水猛兽。
墨玄抬头看去。只见那艘黑船的舱门紧闭，门上挂着一个同样用惨白骨片雕刻的蜘蛛门环。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清香和某种阴冷腥气的味道从门缝里飘散出来。
“进去吧。”疤脸催促道，自己却丝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墨玄定了定神，走上前，伸手抓住那个冰冷的骨蜘蛛门环，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了片刻，舱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药味和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门缝里一片漆黑，只有两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闪烁，直勾勾地盯着墨玄。
饶是墨玄胆子不小，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弄得心里有点发毛。他强作镇定，开口道：“请问是‘黑寡妇’前辈吗？霍爷让我们来买点药。”
门缝缓缓扩大，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身材极其高挑纤瘦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却陈旧的暗紫色长裙，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惨白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锐利、瞳孔呈现出诡异幽绿色的眼睛。她的头发如同最上等的乌木般漆黑柔顺，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冰冷神秘又带着致命诱惑的气息，如同一朵盛开在腐尸堆上的剧毒曼陀罗。
她幽绿的眸子在墨玄身上扫过，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解剖一遍，尤其在他左臂那覆盖着暗金臂铠的地方停留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霍远山的人？”她的声音清冷悦耳，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进来吧。”她侧身让开道路，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船舱的黑暗之中。
墨玄深吸一口气（这次是药味混合阴冷气息），迈步走了进去。疤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跟进去，只敢在门外探头探脑。
船舱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用幽绿磷火点燃的骨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清香，混合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有甜腻的花香，有刺鼻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船舱两侧摆满了高耸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地陈列着无数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各种颜色诡异的液体，晒干的奇花异草，甚至还有一些小型妖兽的器官标本，在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那个自称“黑寡妇”的女人如同鬼魅般站在船舱深处一个巨大的黑色木制柜台后面，幽绿的眸子透过面具的孔洞，冷冷地注视着墨玄。
“伤在哪？”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墨玄定了定神，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左臂：“之前受了点内伤，经脉有些损伤，还有……沾染了点阴煞腐蚀气息。”
“手伸出来。”黑寡妇命令道。
墨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右手（没敢伸左臂）。黑寡妇那带着黑色薄纱手套的纤长手指，如同冰冷的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探查意味的冰冷能量瞬间渗入他的体内！
墨玄身体微微一僵，本能地想要抗拒，但那股能量极其霸道，瞬间游走全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手术台上，毫无秘密可言！
片刻后，黑寡妇收回了手，幽绿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色：“根基被强行重塑过？体内有一股极其精纯的能量在修复损伤？还有……那左臂的东西……有点意思……”
她缓缓转身，从身后一个布满灰尘的木架上，取下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雕刻着蜘蛛纹路的小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灰白色的药丸。药丸表面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散发出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
“驱煞散，三颗。”黑寡妇将木盒推到墨玄面前，“一颗内服。两颗捏碎外敷在伤处。每日一次。三天可除阴煞。”
墨玄看着那三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丸，嘴角抽了抽：“前辈……这药看着有点不太像驱邪的啊？倒像是……招邪的……”
黑寡妇幽绿的眸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爱要不要。”
墨玄：“……要！多少钱？”
黑寡妇伸出一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指向墨玄左臂的烬骸臂铠：“用它换。”
墨玄：“……前辈……您开玩笑的吧？”
黑寡妇幽绿的眸子微微眯起，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船舱：“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墨玄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这诡异的女人做成标本挂在墙上！他赶紧干笑两声：“前辈说笑了！这玩意儿不值钱！不值钱！您看用这个换行不行？”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那块已经变成废石的引血魂晶，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黑寡妇幽绿的眸子扫过那块黯淡的石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弧度（隔着面具看不真切）：“引血魂晶废料？有点意思。勉强够一颗药钱。”
墨玄：“……” 他咬了咬牙，又摸出那块赤红灼热的地火炎心（还剩一小半能量），肉疼地放在引血魂晶旁边。
黑寡妇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地火炎心，指尖瞬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但那冰霜又迅速被灼热融化：“地火炎心残片？能量流失大半。凑合能抵一颗。”
墨玄：“……” 他感觉自己心在滴血！这女人简直比黑鲨还黑！他浑身上下摸了半天，最后只能把疤脸之前“借”给他的那三块“引路石”也掏了出来（虽然没啥用，但好歹是疤脸的宝贝），可怜巴巴地放在柜台上：“前辈……就……就这些了……您看……”
黑寡妇幽绿的眸子在那三块灰扑扑的石头上停留片刻，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冷哼：“垃圾。勉强抵半颗。”
墨玄：“……” 他快哭了！这还差半颗呢！难道真要他留下一条胳膊？
就在墨玄考虑要不要把疤脸抵押在这里当药童的时候，黑寡妇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剩下半颗的账，记在霍远山头上了。”
墨玄闻言，如蒙大赦！赶紧一把抓起那个装着三颗灰白药丸的小木盒，塞进怀里，点头如捣蒜：“谢谢前辈！谢谢前辈！账记老鬼头上！记老鬼头上！”
黑寡妇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向船舱深处的黑暗之中，身影如同融入了阴影，消失不见。
墨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虽然船舱里很冷），感觉比跟黑鲨打一架还累！他不敢多留，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那艘阴森的黑船！
舱门外，疤脸正探头探脑，看到墨玄出来，赶紧凑上来：“怎么样？那婆娘没把你怎么样吧？药买到了？花了多少？”
墨玄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艘黑船，没好气地把那三块引路石丢给疤脸：“喏！你的破石头！还有……你的源火晶也没了！都抵药钱了！还欠半颗！记老鬼账上了！”
“什么？！”疤脸接过引路石，听到源火晶没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我的源火晶？！那可是老子……老子……”他“老子”了半天，看着墨玄那不善的眼神，最终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哭丧着脸道：“算了算了……能活着出来就好……那婆娘太邪门了……”
墨玄懒得理他，拿出那个小木盒，看着里面那三颗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灰白药丸，心里直犯嘀咕：“这玩意儿……真能吃吗？不会吃完直接变僵尸吧？”
（第二十五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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