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起身，龙行虎步，直至御阶最前沿，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大殿。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一切犹豫与苟安，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故，朕意已决！当行雷霆手段，犁庭扫穴，彻底肃清南洋匪患，宣慰诸番，复通海道，永靖波涛！今日朝会，便议这‘南洋经略’之具体方略！”
“陛下圣明！臣愿为陛下前驱，踏平南海！”一员年轻将领应声出列，声若洪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与昂扬。众人视之，正是首届武举状元、海军学院优等生、因东征倭国功勋卓着而晋封定远侯、现任水师副帅的赵承霄。他身姿挺拔如标枪，面容刚毅，眼神炽热，朗声道：“南洋海盗，凶顽成性，更兼与西夷残孽勾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劫掠商船，杀戮百姓，已是帝国海疆一大毒瘤，若不根除，后患无穷！陛下决意征伐，正合天时，大快军心！臣赵承霄，深受皇恩，日夜操练水师，不敢有片刻懈怠！今愿亲率我大明新型‘龙吟’级战舰，为陛下扫荡波涛，定将那匪首‘混海龙’、‘翻浪蛟’之辈，生擒活捉，献俘于午门之外，以彰天威！”
他的话音刚落，另两位同样在东征中凭借战功获封爵位的将领——定倭伯钱知晏、靖倭伯孙景和也随之出列，两人皆是赵承霄在海军学院的同学，战场上的袍泽，此刻亦是斗志昂扬，齐声请战：“陛下！臣等愿随定远侯，效死力战，扬我国威于万里海疆！”这批由皇帝亲手提拔、历经战火洗礼的新生代将领，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充满了必胜的信念与开拓的勇气。
然而，激昂的请战声并未淹没所有的声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曹思诚手持玉笏，缓步出班。他年过花甲，须发已见斑白，面容清癯，皱纹里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持重。他先是向御座躬身一礼，声音沉稳而略带沙哑：
“陛下，老臣以为，远征南洋，跨海击贼，事关国计民生，干系重大，还需……慎之又慎。”他抬起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扫过方才请战的年轻将领，最终落回皇帝身上，“万里波涛，非比内陆江河，风浪难测，烟瘴横行。昔年三宝太监下西洋，虽扬威异域，然其所耗国力民力，史册皆有记载，不可不察。而今，陛下励精图治，国库虽日渐丰盈，然辽东仍需镇抚，东瀛新附之地亦需经营，各处水利工坊，在在需款。骤然兴数万之师，远渡重洋，战舰、粮秣、弹药、饷银，乃至战后抚恤、设官治理，所费何止千万？若战事顺利，自是最好；倘若迁延日久，或因飓风疫病所困，师老兵疲，恐……恐非国家之福，反伤元气。老臣愚见，或可先行遣使，宣谕陛下德威，晓以利害，对其中胁从者加以招抚，对冥顽不化者再行重点剿灭，剿抚并用，或可事半功倍，方为稳妥之上策。”
曹思诚话音刚落，户部尚书李长庚立刻出列附和。他是个精于算计的实干派，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对钱粮的担忧：“陛下，曹总宪老成谋国，所言实乃老成持重之见。臣掌户部，深知钱粮之重，一丝一粟，皆来自民脂民膏。远征南洋，水师战舰出动，陆军跨海登陆，每日所耗钱粮巨万，弹药补给更是一庞大数目。据臣初步核算，若以三万水陆官兵、战舰百艘计，仅出征首月，粮秣、饷银、弹药、船只维护及杂项，便需耗银近五十万两！这尚不包括战舰本身的折损与补充。加之战后赏赐、抚恤，乃至可能需要的长期驻军、设立卫所、安抚土人，无一不需要海量银钱支撑。国库近年虽有结余，然各项预算早已核定，辽东、东瀛、河工、赈灾等项皆需银钱，骤然增加如此巨额开支，臣……臣恐一时难以支应周全，若强行摊派，又恐扰民。恳请陛下圣鉴，详加筹划，缓图良策。”
这时，内阁次辅李邦华轻咳一声，出班奏道，他的语气更为缓和，试图弥合双方的分歧：“陛下，曹公、李尚书所言，实乃老成谋国。臣补充一点，东南沿海，近年来虽因海贸兴盛，百姓得利，然民间亦因海寇时来时去，难有宁日。大军远征，固然能震慑宵小，然若战事不顺，或海寇溃散为零星匪患，剿之不尽，恐反使沿海百姓长年受累于兵戈扰攘，商路亦难真正畅通。用兵之策，确需万全，力求一击必杀，永绝后患，方为上策。”
持重派的意见，言之有物，虑及长远，如同给刚刚燃起的战意泼下了一盆冷水，让殿中一部分年纪较长、性格稳健的官员纷纷点头，低声交换着赞同的眼神。朝堂之上的气氛，顿时从一边倒的请战，变得微妙而复杂起来。
然而，主战派亦不甘示弱。兵部尚书王在晋随即出列，他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陛下！臣以为，曹总宪、李尚书、李阁老所虑虽有其理，却未免过于保守！兵者，凶器也，然当用则用，不可因噎废食！南洋海寇已成气候，与西夷勾结，其志非小，绝非遣一使者、行招抚之策便可解决！此乃癣疥之疾酿成心腹大患之兆！我大明水师经陛下大力整顿，新舰锐炮，士气高昂，正当借此良机，跨海远征，一则为商民除害，二则演练水师于远洋，三则震慑西洋诸夷，使其不敢觊觎我海疆！此乃一举多得！岂能因畏难惜费而坐视贼势坐大？待其羽翼丰满，与西夷连成一片，届时再想征讨，恐需十倍之力，百倍之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陛下！”
王在晋的发言，直接将争论提升到了战略层面，指出了拖延可能带来的更大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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