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的尘土被正午的阳光烤得发烫,踩上去能透过粗布靴底传来灼意,混着汗水的咸涩,漫在空气里,透着股焦躁的热。
刘青远站在原地,双手攥得指节发白,玄甲的冷硬硌得掌心发疼,目光像淬了火的针,死死钉在陆云许调整阵型的背影上 ——
那背影挺拔沉稳,明明只是个新兵,却像天生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场。
方才小队练 “三才阵”,陆云许不过站在一旁扫了两眼,便抬手指向西侧:
“这里是防守缺口,队员站位偏了半尺,若遇敌袭,敌人定会从这里突破,直接打乱‘人位’的核心。”
话刚落,他便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搭在那队员的肩甲上,微微一推,动作轻缓却精准,刚好将人推到合适位置。
“这样,天、地、人三位才算闭环,攻防皆能呼应。”
刘青远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发慌,下意识上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石子滚出老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语气带着刻意的蛮横,像在强行压过心头的失衡:
“不过是练阵,哪来那么多讲究?真遇到敌人,拼的是蛮力和血性,不是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陆云许没反驳,只是抬眼扫了眼天色,日头正盛,光影斜斜切在校场上,他语气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听不出半分波澜:
“离巡逻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多练几遍,熟悉了站位和呼应,真到了关键时刻,总比手忙脚乱强。”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指导队员,指尖划过一名新兵的戈杆,纠正他握戈的角度,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刘青远。
这副 “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的模样,像一把火,狠狠浇在刘青远心头的妒火上,瞬间烧得更旺。
他僵在原地,看着队员们渐渐围向陆云许,连之前总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曲祎辰,都低着头,悄悄挪到陆云许身边,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陆、陆尘,握戈的手要再紧点吗?我总觉得挥出去没力气……”
陆云许侧过身,目光落在他攥戈的手上,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虎口:
“不用太用力,掌心留缝,借腰腹的力道带动手臂,反而更稳。你试试,慢些挥。”
他语气温和,没有半分不耐。
曲祎辰依言照做,戈杆挥出的弧度果然稳了些,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头微微抬起,似乎想说什么,又慌忙低下头,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躲开,反而留在原地,认真看着陆云许指导其他人。
刘青远看着这一幕,胸口的郁气几乎要溢出来。
他是 “青字伍” 的队长,是立过战功的老兵,可现在,队员们却围着一个新来的新兵问东问西,连最怯懦的曲祎辰都愿意靠近他,偏偏对自己这个队长视而不见。
那份被架空的失落,混着翻涌的妒火,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攥紧手里的长戈,戈尖狠狠戳进地里,溅起细小的尘土,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陆云许渐渐取代自己,成为小队里隐形的核心,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眼皮底下,他却无力阻止。
风掠过校场,带着灼人的热气,吹得人烦躁不已。
刘青远盯着那圈围在陆云许身边的身影,眼底的怒意渐渐沉了下去,变成了更深的不甘与阴翳 ——
他绝不会让陆尘就这样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更不会让林宣眼里,永远只看得见这个外来者。
夜间巡逻的队伍穿行在林间小道,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就斑驳的暗影,像撒了把碎银,又像藏着无数隐秘的眼睛。
陆云许突然停下脚步,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轻轻指向路边的草丛,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里面有蛇,离远点,别惊了它。”
话音刚落,一条青蛇猛地从草丛里窜出,鳞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道青色的闪电,飞快地钻进树林深处,消失不见。
队员们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曲祎辰更是脸色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身体不受控制地往陆云许身边靠了靠,像找到了临时的避风港。
刘青远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酸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他轻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刻意放大了声音:
“不过是碰巧看到,真以为自己眼尖?这林子里蛇虫多了去了,下次未必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陆云许依旧没接话,仿佛没听见他的嘲讽,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晒干的草药碎末,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他分给每人一小撮,指尖递到刘青远面前时,语气平静:
“这是驱虫的,随身带着,蛇虫会自行避开,巡逻时能安心些。”
刘青远别过脸,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刻意的倔强:
“我不用,老子军户出身,在山里摸爬滚打惯了,这点蛇虫还吓不到我。”
话虽如此,走了没几步,林间的蚊子便循着气息围了上来,叮得他胳膊上起了好几个红包,痒得他忍不住伸手去挠,却硬是撑着不肯回头要草药,只把牙咬得咯咯响。
晚饭时,伙房煮的粗粮粥冒着热气,却依旧难掩粗糙的口感。
陆云许盛了半碗,刚要找地方坐下,就被刘青远拦了下来,他双手抱胸,眼神带着审视,语气不善:
“怎么只盛半碗?是觉得军营的粥配不上你,等着谁私下给你送麦饼、送热汤?”
周围吃饭的新兵都停下了筷子,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像一道道探照灯,落在两人身上。
陆云许低头看了眼碗里的粥,米粒稀疏,清汤寡水,他语气依旧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练刀,吃太多容易撑着,影响挥刀的速度和力道,半饱刚好。”
说完,他便径直走到曲祎辰对面坐下,曲祎辰正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抿着粥,碗里的粥几乎没动。
陆云许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碗里的粥拨了小半碗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麦饼,递到他面前:
“早上跟伙房换的,加了芝麻,你拿着,中午看你没怎么吃,垫垫肚子。”
曲祎辰愣了愣,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摆手,声音细若蚊蚋:
“不、不用,我…… 我够了,真的……”
可陆云许已经把粥和麦饼都推到了他面前,眼神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他攥着麦饼,油纸的温热透过指尖传过来,像一股暖流,淌过心底的寒冰,他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 “谢谢”,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是他进营以来,第一次主动跟人开口道谢。
刘青远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他从未见过曲祎辰对谁这样放松,更没见过除了林月萱之外,还有人愿意对这个怯懦的小子这般温和。
那份被忽略、被取代的失落,混着翻涌的妒火,在他胸腔里炸开,烧得他理智都快模糊了。
夜里,营房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像一首杂乱的催眠曲,刘青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下的粗布军毯被他蹭得皱成一团。
他侧着身,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陆云许的铺位,月光透过营房顶部的破洞洒在陆云许身上,勾勒出他沉稳的轮廓。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绵长,连翻身都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像极了他平日里那般不疾不徐、胸有成竹的模样。
刘青远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发麻,却丝毫感觉不到。
他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
这小子到底哪里比我好?
他出身军户世家,祖父、父亲都是护国军的老兵,战死在沙场,他十五岁就子承父业进了营,摸爬滚打三年,靠着手下的战功才当上伍长;
论资历、论对军营的熟悉度,比陆云许这个刚入营没多久的新兵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对林宣掏心掏肺,送过伤药,留过热粥,训练时处处护着,可林宣连个好脸色都吝啬给他;
可陆云许呢?
不过是帮林宣治了个伤,陪她在了望台说了几次话,就换来了林宣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连曲祎辰这样的人,都愿意主动亲近他。
妒火像疯长的野草,在他心底蔓延,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起白天林宣毫不犹豫帮陆云许反驳自己的模样,想起了望台上两人并肩而立、默契十足的身影,一个阴暗的念头渐渐在心里成型:
陆云许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那所谓的 “沉稳”“厉害”,都是装出来的!
只要能揭穿他的 “真面目”,让林宣看到他的不堪与虚伪,林宣就会明白,只有自己才是真心对她好,才值得她信任和依赖。
他悄悄坐起身,动作轻得怕惊动旁人,手摸向枕头下,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是他从西境带回来的,刀刃锋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把匕首在手里攥了攥,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却也更坚定了心底的想法。
明天就是十四,离十五只有一天了。
陆云许和林月萱最近总是在夜里悄悄凑在一起说话,神神秘秘的,说不定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跟着他们,盯紧他们,总能找到陆云许的把柄,找到他伪装的证据。
到时候,在林宣面前把一切都揭穿,看他还怎么在营里立足,看他还怎么留在林宣身边!
月光下,刘青远的眼底闪着偏执而阴翳的光,像一头死死盯着猎物的狼,目光黏在陆云许的铺位上,不肯移开半分。
他没发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连旁边的新兵都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嘟囔:
“队长,你咋了?翻来覆去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慌忙躺下,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胸口却依旧起伏不定。
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
明天起,一定要盯紧陆云许,寸步不离,绝不能让他再抢了自己的位置,更不能让他毁了自己在林宣心里的分量!
这场无声的较量,他必须赢!
训练结束的号声刚歇,余音还在空荡的校场上荡开,夕阳就把整片场地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道道拖在地上的墨痕。
尘土被无数双脚踩得发松,混着汗水的咸涩味,在晚风里慢慢散开,黏在衣襟上,带着白日残留的灼意。
林月萱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蹲在老槐树的树荫下,指尖划过西侧山林的标记,纹路嵌进纸页的褶皱里。她抬头看向陆云许,声音压得不算低,却带着笃定:
“昨天文书说,西侧山林最近有猎户撞见熊迹,足有脸盆大的脚印。咱们下次巡逻得把范围往东缩半里,还得在山口加个隐蔽岗哨,不然队员单独查探,很容易撞上野兽,出了岔子就晚了。”
陆云许刚屈膝蹲下,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听见身后传来刻意放大的脚步声 ——
“咚咚” 地砸在地上,像故意要打破这份平静。
刘青远攥着长戈,戈尖斜戳地面,大步凑过来,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故意让周围收拾兵器的新兵都能听见:
“林宣,你跟他讨论有什么用?陆云许刚来营里没几天,西侧山林连走都没走过几次,地形摸没摸透都两说,万一指错了路,或者岗哨设偏了,害大家遇到野兽,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静水,原本安静的树荫下瞬间泛起涟漪。
周围几个新兵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手里的刀鞘、布巾都忘了放下,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地聚过来,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林月萱的眉头瞬间皱起,指尖猛地攥紧地图,纸页被捏出深深的折痕。
她直起身,背对着夕阳,身影被拉得笔直,声音冷得像淬了霜,字字戳破刘青远的借口:
“陆尘虽来的时间短,但上次分析东侧布防时,他一眼就指出了三个暗哨的位置偏差 —— 后来队长你亲自去核实,是不是确实是之前布防时标错了坐标?他连看不见的布防都能凭推演算准,怎么会连看得见的地形都摸不透?”
刘青远没想到她会直接翻旧账,脸上的强硬顿时僵了半分,耳根悄悄泛起红意,像被人当众揭了短。
他顿了顿,慌忙换了个角度找茬,目光扫过陆云许始终平静的脸,语气里满是不屑:
“可他看着太‘稳’了,稳得不像能打仗的!上次模拟对抗,咱们队都快冲到对方旗台了,他明明能单枪匹马冲上去夺旗,却非要等队友绕后配合,我看就是没勇气,只会耍些小聪明,真到了战场上,早被敌人砍了!”
“配合队友不是小聪明,是战术。”
林月萱的声音更冷了,目光扫过刘青远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像冰锥划过人的脸面。
“上次模拟对抗,是谁觉得自己勇猛,不等队友就单独冲上去,结果被对方三个队员围在旗台下,刀都快被打落了,只能抱着旗杆硬撑?最后还是陆尘绕到对方侧翼,用箭精准射落对方的长戈,才把你救出来 —— 这些你都忘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新兵再也忍不住,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有人还悄悄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眼神里满是 “原来队长还有这事” 的调侃。
刘青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手里的长戈被攥得 “咯吱” 作响,木质的柄身几乎要被他捏碎。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林宣说的全是事实,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憋着,胸口闷得发疼。
“别说了,巡逻路线确定好就行,刘队长也是担心队员安全,没别的意思。”
林月萱转头看向陆云许,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底的平静衬得格外清晰。
面对刘青远的刻意刁难,他既不辩解自己的战术,也不指责对方的健忘,反而还替刘青远找台阶下。
那一刻,她心里忽然更添了几分欣赏 ——
比起刘青远为了嫉妒就处处找茬的狭隘,陆云许这份 “不与争执” 的气度,才更像能成大事的人。
她没再理站在原地僵着的刘青远,重新蹲下身,把地图平整地铺在地上,语气比之前更温和了些,带着商量的意味:
“你上午说的那个隐蔽岗哨位置,我觉得可行 —— 就在山口那棵老橡树下,既能清楚看到山林入口的动静,又不容易被野兽发现。明天我跟队长申请调整巡逻路线时,把这个岗哨加上,再让文书多备些驱虫粉,给队员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陆云许点头,指尖在地图上的岗哨标记旁轻轻画了个小圈,动作精准而沉稳:
“再让队员带些火把,傍晚巡逻时点燃,既能驱兽,又能让队友看到彼此的位置,避免走散。另外,让伙房准备些烈酒,不仅能取暖,遇到小伤口还能应急消毒。”
两人头挨着头,凑在地图上小声讨论,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分享什么隐秘的心事。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块完整的墨色剪影,紧紧贴在地上,分不开彼此。
周围的新兵看没了热闹,渐渐收拾好兵器散去,只有刘青远还站在原地,手里的长戈几乎要被他攥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麻,却远不及心口那股密密麻麻的灼痛 ——
他本想挑拨离间,让林宣看清陆云许的 “无能”,可结果呢?
不仅没破坏两人的关系,反而让他们的默契更深了,连林宣看陆云许的眼神,都比之前更温和、更信任。
妒火像被浇了油的野火,在他心里烧得更旺,几乎要窜出喉咙。
他死死盯着两人讨论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鼓鼓的,心里那个 “揭穿陆云许” 的念头,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偏执 ——
他绝不能让陆云许一直这样 “装” 下去,更不能让林宣一直偏向他。
明天就是十四,离十五只有一天,陆云许和林月萱肯定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要他盯紧了,总能找到陆云许的把柄,到时候一定要让林宣看清楚,这个陆云许,根本不值得她如此信任!
晚风渐渐凉了,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像在低声叹息,却吹不散刘青远眼底的偏执与阴翳。
他转身往营房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心里的算计就多一分。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执念,不仅会彻底打乱陆云许和林月萱的计划,还会把自己,也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再也无法回头。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责天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