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陷入泥潭。
夜深人静,星夜堡垒的临时小屋里,油灯的光芒将他憔悴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莱斯特爵士,皇帝陛下的税务官,一个习惯了在宫廷的暗流中游刃有余的角色,如今却被一个十岁孩童和一名粗鲁老将逼得几近崩溃。
那个名叫莫斯的孩子,简直就是一个怪胎。
他不像其他贵族子弟那样对奉承和华丽的辞藻感兴趣,他的眼中只有数字、账目和规划。
莱斯特精心准备的、足以让任何初出茅庐的年轻贵族晕头转向的繁复报告,到了莫斯手里,就仿佛变成了最简单的儿童读物。
“莱斯特爵士,这批石料的损耗率比上一批高了一些,是运输路线出了问题,还是工头监管不力?”
“莱斯特爵士,您这份孤儿院冬季物资采购清单里,木炭的价格比商人比兹曼的市场价高了一个断法泽?”
“莱斯特爵士……”
每一句天真无邪的提问,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他报告里所有精心隐藏的、用于敷衍和偷懒的细节。
他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根本不需要睡觉,因为无论他什么时候递交报告,第二天一早,批注和疑问就会准时出现在他的桌上。
面对莫斯这种直击灵魂的拷问,莱斯特感觉自己所有的花招都像是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阴影。
他编造的任何借口,在孩子那认死理的追问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更要命的是,每当他试图用一些华丽的辞藻和恭维的话来转移话题,比如称赞莫斯少爷的聪慧和勤奋时,那个该死的老骑士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身后。
里克老爷子会一边擦拭着他那比人头还大的黑檀钉头锤,一边用那种和蔼的眼神看着他,慢悠悠地说道:
“莱斯特爵士啊,莫德雷德家的小莫斯还是个孩子,与其说那些恭维和虚伪的话。还不如就直说,那半个法泽去哪儿了?”
那眼神,那语气,那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的钉头锤……
莱斯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说错一个字,那个钉头锤下一秒就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这简直不是在工作,这是在坐牢!
而且是双重折磨!
精神上被小恶魔反复拷问,肉体上被老恶魔时刻威胁!
莱斯特现在无比怀念帝都的生活,怀念那些可以轻松糊弄的同僚,怀念那些可以觥筹交错的宴会。
他甚至开始觉得,当初主动请缨来这个鸟不拉屎的边境,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待在这里受这份罪?
为了皇帝陛下的恩宠?
可现在,他每天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在明天小莫斯的审核中活下来,以及怎么才能不被那个老骑士的钉头锤砸扁。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看了一眼窗外。
星光璀璨,堡垒里一片宁静祥和。
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美好。
………
……
…
莱斯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狱的最深处。
但他错了。
事实上,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星夜堡垒在莫德雷德的规划中是月夜方面的后勤,拆下来的石料,将会送过去铸造护民官之墙。
同时还有各种例如食物,武器,药品等。
不可或缺的物品,也将由星夜堡垒运往月夜镇。
将里克老爷子调往月夜,除了保护莫斯之外,还有一层想法,就是让老爷子在那边训练骑士,由训练出来的繁星骑士护送着这些宝贵的物资抵达月夜。
每当星夜堡垒的物资运送到月夜镇时,库玛米都会写几封回信送到星夜堡垒。
给小莫斯的信件,总是充满了赞扬和鼓励:
莫斯少爷,您的规划极其精妙,石料的运输安排井然有序,工期比预期提前了三天。您的才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请不要听信某些人的溺爱忽悠,勤奋绝不是坏事。真正的领导者,必须亲力亲为,才能赢得下属的尊敬。
您的哥哥会为您感到骄傲。——库玛米敬上
莫斯每次收到这样的信件,都会开心地笑起来,然后更加认真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但莱斯特收到的信件,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第一次,莱斯特打开信封时,里面掉出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他仔细一看,差点当场昏倒——那是一截人的指骨!
信的内容更是让他毛骨悚然:
莱斯特爵士,您提交的石料运输计划中,有三处数据不准确。
第一次,我可以理解为疏忽。
但如果有第二次,我会亲自来星夜堡垒拜访您。
附赠的小礼物,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我讨厌蠢人,更讨厌自作聪明的家伙。
我不希望有人的政治手段用在莫斯少爷身上
——库玛米
莱斯特的手抖得厉害,那截指骨在他的掌心里冰冷刺骨。
而这并不是个例,基本每周物资运往之后,库玛米都会不耐其烦的写一封回信。
第二次的信件里,装着一颗牙齿。
第三次,是一片指甲。
每一次,库玛米的警告都变得更加直接:
莱斯特爵士,您似乎没有理解我的善意提醒。
我听说您最近工作效率有所下降,这让我很担心。
我在草原上见过太多自作聪明的人,他们总以为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但您知道吗?
事实是不会撒谎的,鲜血更不会。
我希望您能明白,政治把戏在这里没有用处。
这里需要的是实干,是对每一个数字的负责。
如果您觉得这份工作太困难,我很乐意为您安排一个更轻松的职位。比如,来月夜做我的客人。
——库玛米
莱斯特看完信,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知道库玛米是谁——那个传说中的四棱叛星,那个让整个喀麻草原吉库巴部都闻风丧胆的恶魔。
传言说,库玛米会把敌人的头颅割下来,插在长矛上示众。
传言说,他的营帐周围到处都是死人的骨头。
而现在,这个恶魔在关心他的工作效率!
莱斯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孩子和一个老骑士,而是一个恶魔的监视!
每当他想要偷懒,想要在报告中掺水时,他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库玛米的名字,想起那些骨头碎片,想起那些充满威胁的信件。
他开始害怕收到来自月夜的任何消息。
每当有信使到达,他的心跳就会加速,手心出汗,生怕又是库玛米的关怀。
这不是工作,这是折磨!
莱斯特在深夜里对着空气呐喊,但没有人回应他。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邪恶的神明,否则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惩罚?
但他清楚,他没有得罪过任何神明,他只是与伟大的德法英皇帝站在一边。
只是这样意味着要与莫德雷德为敌。
必须要反抗!
我不想就这样死在这里!
莱斯特的呐喊无声,只能压抑在内心。
………
……
…
莱斯特将自己所遭受的非人待遇写成密信,悄悄藏匿起来,等到时机成熟再呈送给皇帝陛下,是他最后的希望。
他详细地描述了莫斯的“天真”与里克的“野蛮”,字里行间充满了委屈与控诉。
他甚至隐晦地暗示,莫德雷德家族正在边境建立一个不受帝国控制的独立王国,而他,莱斯特,正是那个忠诚于陛下、却身陷囹圄的孤臣。
主要内容说白了就是一个主题:
伟大的鹰之主,德法英皇帝,救我一手!
他将这封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密信,用特殊的火漆封好,小心翼翼地藏在床板下的一个暗格里。
他相信,这个位置绝对隐秘,绝不会有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后,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回到帝都,在皇帝陛下面前揭露莫德雷德家族罪行的那一刻。
然而,第二天清晨,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屋时,却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那封他昨晚才藏好的密信,此刻正完好无损地摆在他的书桌正中央。
信封上的火漆蜡印,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依旧是那熟悉的帝国双头鹰图案。
唯一不同的是,信封上,静静地压着一朵娇艳欲滴、带着晨露的蓝色野花。
那朵花,莱斯特认不得。
那只是一朵随处可见的野花,但莱斯特可太清楚了,这朵花是哪一个大人的手笔。
莱斯特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踉跄着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爱丽丝……是那位不可思议的公主!
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写了密信!
莱斯特的脑子飞速运转,他拼命回想昨晚写信的内容,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还好……还好!
他当时满心都是对莫斯和里克的怨恨,以及对莫德雷德的恐惧,完全没有提及那位只是偶尔出现在繁星镇、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爱丽丝女士。
他甚至都没有提到凯恩特这个词!
这意味着,爱丽丝公主很可能并没有看过信的内容。
但是……
莱斯特看着那朵蓝色的花,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
没看信,却能将他藏在暗格里的信悄无声息地取出来,再原封不动地放回桌上……
这比看了信,更让他感到恐惧!
这说明,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自以为隐秘的举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就像一个被关在透明笼子里的老鼠,自以为找到了藏身之处,却不知道笼子外有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暗格,是他精心挑选的,是他最后的退路。
而现在,这条退路,被一朵花,轻描淡写地堵死了。
莱斯特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明白了。
莫德雷德、里克、莫斯、库玛米,还有这位深不可测的凯恩特公主……
他们是一个整体。
一个由怪物、恶魔、天才和疯子组成的、密不透风的铁桶。
而他,莱斯特,就是被困在铁桶里的那只可怜的、无助的、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虫子。
“我……我投降……”
莱斯特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他放弃了所有反抗的念头。
他拿起那封密信,当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用颤抖的手,将其点燃。
信纸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堆灰烬。
就像他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样。
………
……
…
从那天起,莱斯特性情大变。
他不再抱怨,不再试图偷懒,甚至不再写任何密信。
他变成了一台精准而高效的工作机器。
莫斯交代的任何任务,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完成,甚至会主动加班,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只有让自己变成一颗有用的、无害的棋子,他才能在这群怪物的环伺下,苟延残喘。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只因为那一朵花。
一朵静静躺在信封上,却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的蓝色野花。
………
……
…
与此同时,繁星镇。
莫德雷德坐在书房里,手中拿着一封来自凯恩特的信件。
信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字迹娟秀而有力,正是爱丽丝的手笔。
“我亲爱的盟友,
凯恩特的石麦已经顺利播种,长势喜人。
预计第一批收成,将能缓解困扰凯恩特的难题,都归功于你的慷慨与智慧。
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我即将启程返回。
不知你那边的麻烦事,处理得如何了?
是否需要我这位最佳拍档提前登场?
你的同志,爱丽丝。”
莫德雷德看完信,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而宠溺的笑容。
他仿佛能看到爱丽丝写信时,那双狡黠的、闪着光的眼睛。
他拿起羽毛笔,在一张新的羊皮纸上写下回信:
“我亲爱的公主殿下,
听到石麦的消息,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但我必须请求你,暂时不要回来。
你所说的麻烦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莱斯特那双眼睛,如今已经被关进了我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
我相信,在莫斯、里克爵士以及库玛米的‘三重关照’下,他现在每天思考的唯一问题,是如何在不被逼疯的前提下,完成第二天的工作。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作为眼睛的作用,变成了一头只知道埋头拉磨的驴。这一点,我很满意。
然而,皇帝陛下的‘慷慨’,远不止于此。”
莫德雷德的笔锋微微一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派来了第二双眼睛。一个比莱斯特更难缠、更危险的人物。”
他蘸了蘸墨水,继续写道:
“博格-达-安茹,前宫廷书记官,如今是我的‘顾问’。这只在权力场里浸淫了半辈子的老狐狸,远比莱斯特性格坚韧,也更懂得如何伪装和隐藏。
他就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不轻易出击,但只要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
我正在为他编织一张网,一张让他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却最终会让他动弹不得的网。但这个过程,需要时间和耐心,更需要绝对的专注。
你的存在,太过耀眼。我无法想象,当博格那双毒辣的眼睛,盯上凯恩特的公主时,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这会打乱我所有的部署。
所以,我亲爱的爱丽丝,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请相信我,当我把这两双眼睛都彻底摁死,让他们再也无法睁开时,我会亲自去凯恩特,履行我们的约定。
到那时,我们再一起来探索我们共同的道路。
你的同志,莫德雷德。”
写完信,莫德雷德将其封好,交给一直在莫德雷德身边,只要一吹哨子就会出现的花卉游侠-荆棘鸟。
他看着荆棘鸟远去的背影,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博格……
这只老狐狸,最近确实安分得有些过头了。
他每天只是在镇子里散步,和镇民聊天,或者去酒馆喝一杯,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来养老的退休官员。
但莫德雷德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越是平静,就说明他正在谋划着什么。
“第一只眼睛已经被我摁死了。”
“我要是莱斯特,我恨不得嘎巴死那算了。”
“你别让我逮到机会啊,博格。”
莫德雷德双手交叉成拱桥,下巴托在上面,眼中有一丝危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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