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伊格尔历942年,1月1日。
新年的第一场雪,将整个帝鹰都城装点得庄严肃穆。
这座屹立于大陆之心、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雄伟城市,其城墙之高,足以让任何来访者都心生敬畏。
灰黑色的巨石被魔法加固,严丝合缝地堆砌起百尺高的壁垒。
墙体之上,每隔一段距离,便矗立着一座高耸的法师塔,塔顶的魔法水晶在冬日的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如同巨龙睁开的眼睛,时刻监视着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城门之下,身着厚重板甲、手持长戟的皇家卫队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塑,纹丝不动地守卫着帝国的威严。
他们身上那被擦拭得锃亮的双头鹰徽记,无声地宣告着此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按照帝国沿袭了数百年的古老传统,雄伟的正门,只有皇帝与皇室成员才有资格通行。
普通的贵族,即便是手握重兵的军事贵族,也只能从旁边稍小一些的中门进入。
至于平民和商队,则只能走最两侧的、狭窄的小门,并在那里接受严格的盘查。
几名身着华服、等待着进城的税务官和宫廷书记,正聚集在中门附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陛下特许,今日抵达的众星行省新晋侯爵——莫德雷德大人,将从正门入城!”
“什么?!正门?那不是只有皇室才能……”
“嘘……小声点!这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敕令,以彰其斩杀哈里发之不世之功!据说,陛下已经有意,将他作为下一位羽翼大公来培养了!”
“天啊一位伯爵,竟然斩杀了一位哈里发……这……这简直是神话!”
“是啊!我听说,那位哈里发可是喀麻苏丹手下最强的亡风大巫古日格!
结果呢?
被我们的莫德雷德侯爵,一战定乾坤,连带着数千大军都灰飞烟灭!”
流言蜚语,早已在皇帝的有心推动下,传遍了整个帝都的上流社会。
莫德雷德的名字,伴随着他那近乎神话般的战绩,成了一个传奇。
人们都在想象着,这位来自边境的、战功赫赫的年轻侯爵,该是何等的雄姿英发,何等的威武不凡。
能以伯爵之身,斩杀一位足以匹敌羽翼大公的哈里发,这本身,就是一场无可争议的伟业。
城门附近,许多前来围观的贵族和市民,都心知肚明。
陛下让莫德雷德走正门,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赏赐了。
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向全帝国宣告的、毫不掩饰的恩宠与看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遥远的地平线。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那支传说中的、即将抵达的车队。
………
……
…
终于,在地平线的尽头,一列蓝色的队伍,缓缓出现,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帝鹰都城,坚定不移地驶来。
然而,这支队伍的构成,却与帝都贵族们想象中的、那种金碧辉煌的凯旋仪仗,大相径庭。
队伍的最前方,是三十余名沉默的繁星游骑兵。
他们身着便于行动的暗色皮甲,背负长弓,腰挎弯刀,如同草原上的孤狼,警惕地护卫在车队的两翼。
领头的,正是莫德雷德那位独臂的头马——库玛米。他平静地骑在马上,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紧随其后的,是三十名身披星铁重甲、气势沉凝的历战繁星骑士。
他们没有高举旗帜,也没有吹响号角,只是沉默地、以一种无可动摇的姿态,护卫着中央的马车。
那森然的、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杀气,让城门口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家卫队,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戟。
而车队的核心,是两辆马车。
一辆,是装饰相对朴素的小车,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基利安与亚历克斯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争吵。
另一辆,则是莫德雷德的座驾。
那是一辆宽敞的、四轮的、由四匹神骏的黑马拉动的豪华马车。
但莫德雷德本人,此刻正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马车内壁上那些用金线绣制的、华而不实的四棱星纹章,和那些铺着柔软天鹅绒的座椅。
“莱斯特那家伙,还是没搞懂我的意思。”
他低声抱怨着。
在他的身边,爱丽丝和小莫斯正挤在一起。
小莫斯显得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传说中的帝鹰都城。
但在兴奋之余,他那属于“小管家”的职业病,还是犯了。
他凑到莫德雷德耳边,用一种肉痛的语气,小声地算着账:
“哥哥,我估算了一下,光是咱们这辆马车的内部装饰、那三十名骑士盔甲上的临时镀银、还有这些崭新的马具……里里外外的这些表面功夫,至少花掉了我们二十,不,三十个伊格尔!”
莫德雷德听得是嘴角一抽,心中更不爽了。
三十个伊格尔!
他麾下繁星骑士那足以砸碎敌人头骨的、特制的黑檀钉头锤,一把也才五个伊格尔!
就为了这点面子工程,就花掉了足以武装六名精锐骑士的主战武器钱!
简直是犯罪!
就在莫德雷德心痛不已时,一旁的爱丽丝却用手帕掩着嘴,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用一种“你们真没见过世面”的眼神,扫了扫这辆在她看来已经算是“简朴”的马车,然后慢悠悠地吐槽道:
“我说,我的侯爵大人,这充其量,也就算是个普通伯爵出行的派头吧?
甚至,连一支专属的私人乐队都没有,已经很寒酸了。”
“寒酸?!”
莫德雷德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像个护食的守财奴一样,伸出手,掐了掐莫斯那肉嘟嘟的小脸。
“我们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吗?!”
莫斯也配合地鼓起了腮帮子,兄弟两人,同时用一种充满了怨念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爱丽丝。
“你看看!你看看!”
莫德雷德心疼得开始强词夺理: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花钱如流水、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太多了,把我们家孩子都给饿瘦了!”
爱丽丝看着莫斯那被养得白白胖胖、甚至还有点婴儿肥的小脸,再看看莫德雷德那副痛心疾首的夸张表情,终于忍不住,无奈地耸了耸肩。
“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单手托着下巴,好看的脸从车窗往外看,爱丽丝回头都没回头。
她用一种敷衍的、哄孩子的语气回答道。
………
……
…
当车队缓缓驶入那雄伟的正门时。
街道宽阔平整,足以容纳四五辆马车并行。
两旁的建筑高大宏伟,用料考究,每一块砖石都仿佛在诉说着帝国的富庶与强大。
商店琳琅满目,橱窗里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穿着华丽服饰的贵族和商人们穿梭其中,尽显帝都的繁华。
但在这份繁华的表象之下,莫德雷德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股压抑。
是的,压抑。
他看到,那些在街道上行走的平民,虽然衣着还算整洁,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他看到,那些在手工业作坊里忙碌的工人们,动作机械,眼神空洞,仿佛一台台没有灵魂的机器。
他看到,那些巡逻的皇家卫队,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对平民的漠视与戒备。
这座城市,就像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创造着惊人的财富与力量。
但生活在这台机器里的、那些最底层的“零件”们,却感受不到丝毫生机勃勃的气息。
“这里和以前的卡兰特一样啊。”
爱丽丝轻飘飘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也收起了刚才的玩笑神色,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莫德雷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有小莫斯,还沉浸在这座雄伟城市的震撼之中,他趴在车窗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
……
…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上,基利安和亚历克斯的闲聊也在继续。
“说实话,”
基利安看着窗外那繁华的景象,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到帝都里面来。”
“上一次,我因为样子太穷酸,想来这里接个像样点的委托,结果连城门都没能进来。”
亚历克斯闻言,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你可真是幸运,我的朋友。”
基利安不爽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这里不欢迎乞丐吗?”
“不,恰恰相反。”
亚历克斯看着窗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却变得深邃而悲悯。
他用他那特有的、诗歌般的语调,说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你看到那些高大的工坊与磨坊了吗?
你看到那些飘着诱人香气的、酿造着葡萄美酒的庄园了吗?”
“在那里,不磨面粉,不磨麦子,也不酿造美酒。”
“那里磨的,是人的灵魂。”
“在那里工作的工人,他们从日出干到日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劳作到死,也买不起一瓶他们亲手酿造的葡萄酒,也吃不上一口他们亲手磨出的白面包。”
“旋转的风车不磨麦子,磨的是灵魂。冒泡的酒桶不酿美酒,酿的是鲜血。”
“所以,基利安。”
亚历克斯转过头,看着他这位强大的朋友:
“即使是你,即使是能屠龙的你,也会被这座城市吃干抹净。”
“在这里,你那足以撕裂龙鳞的力量,还没有某个子爵的私生子,一句轻飘飘的家父是某某子爵来得好用。
即使他是个私生子,即使他可能连一个男爵的头衔都继承不到。”
“我能杀了他。”
基里安不爽地吐槽道,语气冰冷:
“即使是子爵本人,在他那些骑士的庇护下,我依旧能把他的脑袋,从他那可笑的丝绸领子上扯下来。”
“然后呢?”
亚历克斯笑着,给他递上了一杯酒。
“然后,你就会被整个圣伊格尔帝国通缉。
通缉你的文书,会在一个月之内,传到每一个羽翼大公的都城里,再由各个都城,传到每一个侯爵的行省、每一个伯爵的堡垒、每一个子爵的领地。”
“到那时,你买不到补给,吃不上一顿安稳饭。
追捕你的赏金猎人和骑士团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还能……把他们全杀了吗?”
“唉……”
基利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接过了酒杯,没有再反驳。
他知道,亚历克斯说的,是事实。
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幽幽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问道: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选择离开这里的原因?”
听到基利安那仿佛触及灵魂深处的提问,亚历克斯脸上那份深沉与悲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无比欠揍的、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夸张地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用一种极其傲慢的语气,耸了耸肩。
“别闹了,我的朋友。”
他用扇子般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我和你这种连城门都进不来的平民,可不一样。”
“我,亚历克斯大师,可是有正经贵族身份的。
一个不大不小,但足够让我在帝都横着走的——男爵爵位。”
基利安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气笑了。
他一把抢过亚历克斯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恶狠狠地骂道:
“那我正好,今天就在这里先杀个贵族试试看!”
“哎哟,我好怕啊。”
亚历克斯夸张地拍着胸口:
“你可别忘了,杀害贵族可是重罪。基利安。”
“去你妈的!”
基利安笑骂着,将空酒杯丢了回去。
两人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损了几句,马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仿佛刚才那番关于“吃人”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过。
笑闹过后,亚历克斯脸上的表情,才重新变得正经起来。
他看着自己这位最可靠的朋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
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学者的失落与无奈。
“我离开这里,真正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是个学者。”
他说道:
“我毕生的追求,就是知识与真理。
而帝都,本该是这个帝国知识最渊博、思想最自由的地方。
但现在不是了。”
“皇家大学院,那座曾经象征着智慧与理性的象牙塔,如今,已经被陛下的意志,彻底把控了。”
“那里,再也容不下一张能让人安静读书的书桌。”
“我不想去那里,我不想让我追求了一生的知识,变成取悦君主的工具。”
“所以,我选择离开,去外面走走,去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去寻找那些还未被权力所污染的、真正的智慧。”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着基利安,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欠揍的笑容。
“然后,我就在某个该死的、下着雨的小酒馆里喝得烂醉如泥、还欠了一屁股债。”
“看到你这委托赚的那金光闪闪的,两三枚伊格尔,我眼红的赖上了你。”
“于是,我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啊。”
“去你妈的,亚历克斯。”
基利安听完,也笑了,他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
“这句话,同样还给你。”
亚历克斯接过酒囊,毫不客气地灌了一大口,然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
“去你妈的,基利安。”
两人对视着,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与酒囊,在空中轻轻一碰。
“敬我们这杀千刀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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