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轮子压过玄关的地垫，发出轻微的滚动声。我站在门口，外套还没来得及脱，雨水顺着伞尖滴在地板上。
江逾白先一步走进屋，把灯打开。客厅不大，墙是浅灰色的，几扇窗户对着外面的小巷。雨还在下，街边路灯亮着，映出湿漉漉的地面。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到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伞收起来靠在门边。这是我们租的第一个房子，在剑桥镇中心附近，离学校步行十分钟。房东是个老太太，临走前递给我们钥匙时笑着说：“祝你们住得开心。”
江逾白去厨房放水壶，我跟着走进去。橱柜是原木色的，台面干净，看起来刚打扫过。我拉开最上面的抽屉，想找个杯子倒热水，手还没伸进去，就看见把手贴着一张黄色便利贴。
“菜刀——林溪禁用。”
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很清楚，是他写的。
我愣了一下，又往旁边看。热水壶上也贴了一张，“热水壶——林溪禁止触碰”。再往右，微波炉上有第三张：“加热超三分钟需报备。”
我忍不住笑出来。
“江逾白。”我抬高声音，“你这是开家庭法庭？”
帘子一掀，他从灶台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锅铲，“根据你高三那次实验事故记录，制定初级安全规范。”他说得很认真，“烟雾报警器响了三次，老师说你是唯一一个戴护目镜却把试管对着脸加热的人。”
我瞪他，“那是意外！而且你怎么连这个都记得？”
“档案完整。”他放下锅铲走出来，靠在门框上，“我还存着当天监控截图。要不要现在调出来？”
我伸手抢他手机，他往后一退，顺势抓住我手腕，把我拉近一点。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有笑意，“怕你受伤，不是不信你。”
我挣了一下没挣开，也不再动了。屋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雨声和冰箱运作的轻响。
“所以以后我做饭你都要审批？”我问。
“分级管理。”他说，“表现好可以申请权限。比如今天煎蛋，你可以负责关火。”
“那我要是违规呢？”
“罚抄《厨房安全守则》。”他松开我，转身回灶台，“第一版共十二条，手写五遍。”
我走到他身后，伸手从锅里夹起一块煎好的蛋，咬了一口。
“烫。”我吹了口气。
他拿过盘子装好，又倒了杯温水递给我。“刚搬进来，东西都在箱子里。牛奶在冰箱第二层，面包我放左边柜子了。”
我接过杯子，没喝，看着他把锅洗干净。他的袖子卷到小臂，动作利落。这间厨房很小，但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也不觉得挤。
我忽然想起什么，“那你自己的安全呢？你半夜煮面算不算违规？”
“我的规则由你定。”他说，“你想贴什么标签都可以。”
我走到冰箱前，打开门看了看。里面已经摆了些东西，鸡蛋、黄油、一盒草莓。我在冷冻层看到一袋饺子，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问。
“落地前两小时订的。”他说，“送货上门。”
我关上冰箱门，在空白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贴在冷藏室外侧：“江逾白少喝冰饮。”
他看了一眼，笑了，“遵命，林太太。”
我没有反驳这个称呼。这几天他已经叫了好几次，每次我都心跳快半拍，但这次我只是点点头，顺手把包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纸箱还堆在客厅角落。我走过去打开一个，里面是我的书和笔记本。另一只箱子里是冬天的衣服，羽绒服整齐叠着，正是那天他说要带够的那件。
我把衣服拿出来挂进衣柜，回头发现他在拆另一个箱子。他拿出一个相框，放在书桌一角。照片是我们去年在校庆活动拍的，背景是教学楼前的银杏树，我站在边上，他站在我旁边，肩膀轻轻挨着。
“别的等明天再收拾。”他说，“今天先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我点头，蹲下继续整理袋子。帆布包从箱子里拿出来，我把它挂在门后第二个钩子上。这是我常用的包，印着大学标志，边角有点磨损。
他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我手上。
“房东说可以换锁。”他说，“我没换。这扇门，以后只为你留缝。”
钥匙还带着体温。我把它放进包最里面的夹层，拉好拉链。
“你说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我抬头看他。
“你看哪天想走。”他说，“你想留下，我们就留。你想换个地方，我也跟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我是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觉得这里不合适？”
“不会。”他回答很快，“只要你在，就不会不合适。”
我没再问。屋里渐渐暖起来，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走到沙发边坐下，他端来一碗热汤面，放在我面前。
“加了个蛋。”他说。
我拿起筷子，吹了吹热气。面条很软，汤底清淡。我吃了几口，抬头看见他又在冰箱上贴新标签。
“牛奶——林溪专用。”
我笑了，“那你喝什么？”
“买两箱。”他说，“你的不碰。”
我吃完面，把碗放进水槽。他正弯腰检查洗衣机连接管，确认有没有漏水。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很真实。
不是出发时的激动，也不是决定同行时的决心，而是此刻，雨还在下，屋子里亮着灯，有人为我贴满中文提醒，有人记得我爱吃带蛋的面。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他动作停了一下，反手握住我的手。
“别松。”我说。
“不松。”他答。
我闭上眼，脸贴在他背上。布料很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过了会儿，他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他的下巴轻轻搁在我头顶。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跑银行开户。”
“再坐一会儿。”我说。
他没催，就站着陪我。窗外雨势小了，路灯的光晕在地面积水中晃动。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那个安全手册……真的只有十二条吗？”
他低头看我，“你想知道第十三条？”
“说来听听。”
“第十三条：”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林溪情绪波动超过三分钟，必须立刻抱一下。”
我愣住。
他没笑，眼神很认真，“这条从高中就开始执行，但一直没写进正式文件。”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你以前……什么时候执行过？”
“很多次。”他说，“你不知道的时候最多。”
我没说话，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角。
“以后不用偷偷来了。”我说，“你可以直接抱。”
他点头，“好。”
我仰头看他，他低头吻了下我的额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们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门把手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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