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相轩那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刺入负势大脑中最脆弱、被层层封锁的记忆禁区。
七年前……地狱的那晚……
不是拳场。是更早，在她遇到相轩之前，在她像野狗一样挣扎求生的、更晦暗的时光碎片。
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强行撕裂黑暗，冲撞着她的意识——
……摇晃的、充斥着劣质香水与酒精味的包厢。她被强行灌下辛辣的液体，喉咙灼烧，视野模糊。几张油腻而扭曲的脸在晃动，笑声刺耳。有人用力拽着她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她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被推搡着，评估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口鼻……
……然后是更深的黑暗，一个陌生的房间，她被粗暴地掼在地上，膝盖撞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闷响。有人用皮鞋尖踢她的腹部，剧痛让她蜷缩起来。污言秽语如同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记得那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恐惧，记得指甲抓挠地面试图寻找一线生机的徒劳，记得牙齿咬破嘴唇的血腥味……
……最后定格的，是一枝被随意扔在肮脏地毯上的、残破的假桃花，塑料花瓣被人踩踏过，沾着污渍，在那片狼藉中，呈现出一种诡异而亵渎的鲜艳……
那些被她强行遗忘、刻意模糊的脸孔，此刻，竟然与卷宗上那三名死者的照片，缓慢地、惊悚地重叠起来！
那个行业协会会长……那个娱乐场所老板……那个建筑承包商……
是他们！
冷汗瞬间浸透了负势的内衫，贴在背上，一片冰寒。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的、迟来了七年的、混合着巨大羞辱和暴怒的冲击。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要呕吐出来。
“想起来了？”相轩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如同情人低语，却字字诛心。“他们毁了那个眼神像小狼一样倔强的女孩。他们，不配活着。”
“你……”负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喉咙干涩发紧，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你怎么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相轩轻笑，那笑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瘆人，“我不过是，替你……也替我自己，清理了一下这个肮脏的世界。用他们当年‘装饰’你的方式，稍微‘装饰’了一下他们的终点。这很公平，不是吗，小势？”
公平？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负势心上。
就在这时——
“砰！”
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应急灯的光芒和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瞬间射入，驱散了部分黑暗，晃得人睁不开眼。老张和几名持枪警员冲了进来，神色紧张。
“林队！你没事吧？”老张急切地问道，手电光迅速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依旧保持着极近距离的负势和相轩身上。
相轩已经重新靠回了椅背，姿态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仿佛刚才那番地狱般的低语从未发生过。只有腕间的手铐，在晃动的手电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负势猛地向后撤开，跌坐回自己的椅子，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得吓人。她借着手电的光，死死盯住相轩。相轩也正看着她，嘴角那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依然存在，眼神深邃得像两口古井，将所有的秘密和黑暗都吞没其中。
灯光闪烁了几下，重新亮起，监控摄像头的红点也再次闪烁。一切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黑暗和其中发生的对话，只是一个集体幻觉。
“电路故障，已经排除了。”技术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张松了口气，但看向负势和相轩的眼神，却带上了更深的疑虑。他清楚地感觉到，在这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审讯暂停。”负势猛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颤抖。她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一秒钟都不能。再看着相轩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听着她那仿佛掌控一切的语气，她会疯掉。
她需要空气，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拼凑自己刚刚被彻底打碎的世界观。
她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审讯室。
相轩看着她仓惶离去的背影，被铐住的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腿上，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了一下。她的目光穿过重新关上的门，仿佛能一直看到负势崩溃的背影。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愤怒的滋味，终于尝到了吗？我亲爱的……小势。”
（第九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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