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顾承烨准时抵达那间能俯瞰江景的咖啡厅。
任默早已就座，指尖夹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见顾承烨推门而入，抬了抬下去示意方位，“这儿。”
“U盘。”顾承烨落座，没有半句废话。
“生意不是这么谈的。”任默将一个金属U盘在指间抛了抛，嘴角挂着玩味的笑，“生意场上，总得先亮亮筹码。”
“南城那块地，我能拍板给你，但价钱得公道。”顾承烨死死盯在那个U盘上，“里面的东西，我必须现在看。”
任默耸耸肩，将U盘推到桌子中央，“随便，不过啊，老同学，我得提醒你一句，”他凑近了些，“有些真相，可比手术刀要锋利得多，也伤人得多。”
顾承烨拿起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超超薄笔记本。
屏幕亮起，几个文件夹弹出，他点开其中一个，画面跳出——正是沈星晚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的情景。
这个也是他昨晚做梦梦到的。
他亲眼“看”着屏幕里的沈星晚，如何从接通电话那一刻的微弱希望，跌落到挂断电话后的彻底绝望。
那双眼睛里的光，是他亲手掐灭的。
这个认知，让顾承烨心里凉了半截。他曾经，竟然对她做过如此残忍的事情？
“怎么样？拾回多少记忆碎片了？”任默嘲弄道，“当年的事，这个圈子里谁不清楚？不过是你们顾家财大气粗，把所有知情人的嘴都给堵严实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哦，对了，沈星晚那两个好朋友，气不过想替她讨公道。
结果呢？一个被你送进监狱坐了两年大牢，另一个是小明星吧？
被你搞得在国内待不下去，只好去国外发展。
现在也得亏人家看在沈星晚的面子上没跟你计较。”
顾承烨拳头攥得死紧，但他没有反驳，“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给你提个醒，别好了伤疤忘了疼。”任默收起了那副浪荡子的模样，“说真的，顾承烨，你这人，从小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傲慢、自负。
明明是你欠了她沈星晚，现在傅家找上门，你反倒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不觉得可笑吗？”
顾晨烨喉咙发紧，却吐不出一个辩解的字眼。
“真相，往往就是这么伤人，又可笑。”任默合上电脑，“现在，你总该明白，傅家为何要对顾氏下死手了吧？”
顾承烨脸色铁青，抗拒、怀疑、愤怒、悔恨……种种情绪最终都成了无力的颓然。
他欠沈星晚的，何止是“太多”两个字可以概括。
任默拿走了南城的地皮，顾承烨得到了他想要的‘真相’。
那一夜，顾承烨没有回那个他想要回的家。
他独自一人坐在顶层办公室，落地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而他眼前，只有挥之不去的黑暗。
五年前，沈星晚被囚禁的小屋。
摄像头冰冷地记录下她惨白的脸，挺着笨重的肚子，蜷缩在肮脏的角落。
更让他痛心的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把唯一的生机，寄托在了他身上。
那份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绝望，让他心痛。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个认知，比任何烈酒都更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悔恨与痛楚，几乎将他淹没。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冬青。
“顾总。”
“说。”顾承烨的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疲惫。
“刚查到一个重要消息。五年前您让我们留意地拿出半山腰的废弃小屋……”
顾承烨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说重点。”
“那场火，是人为的。”
顾承烨眼露寒意，“继续。”
“根据当时的记录和新线索，有人刻意封锁了周围道路。事后清理了现场，知道了一些烧毁的衣物碎片和少量血迹。对比过，血迹确认属于沈小姐，但……量很少。”
顾承烨的手指收紧，“谁放的火？查到了？”
“具体的还在查。但有目击者提到，火灾发生后不久，看到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快速离开。
我们顺着这条线追查，虽然车主信息被处理得很干净，但一些间接证据指向……苏雪柔。”
顾承烨气极，“苏雪柔，很好。不惜一切代价，把当年的事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特别是……沈星晚是怎么从那里离开的。”
“明白，顾总。”
挂断电话，顾承烨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沈星晚如何在大火中生还？又是如何消失了整整五年？无数谜团缠着他，让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然而，更让他内心煎熬的事——沈星晚知道他失忆了，却从未主动提起过往。
是她太善良，还是……她已经对他彻底心死，连恨都觉得多余？
手机又响了，屏幕上跳动着“沈星晚”三个字。
“孩子们睡了，”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温柔而平静，“……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承烨抿了抿嘴，“我可能今晚……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然后，“好，明天见。”
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没有追问、没有怀疑，甚至没有一丝抱怨。
这份平静，比任何指控都更让顾承烨心痛。
他忽然明白了——真的绝望和死心，不是哭闹，不是报复，而是这种连质问都觉得浪费力气的平静。
她那看似坚强的外壳下，究竟藏着一颗怎样被他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顾承烨就这样想了一夜，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去找沈星晚，立刻马上。
不是祈求原谅，而是要让她知道，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弥补他犯下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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