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韵蹲在诈骗园区临时搭建的仓库角落，指尖还沾着劣质颜料未干的油彩。三天前赵虎故意刁难的海报设计任务，她不仅按时完成，还在海报角落用极小的梵文刻下“求救”字样——那是大学时选修东方语言课的意外收获，园区里大概率没人能看懂。此刻仓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压低的抱怨，陈韵下意识将刚整理好的颜料管塞进帆布包，抬头时正好看见两个穿着破旧迷彩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白纸。
“你就是007？”个子稍矮的男人先开口，声音里带着试探，另一个高瘦男人则盯着陈韵脚边那张被当作范本的海报，眼神里满是急切。陈韵点头时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美工刀——在缅北的日子里，任何陌生人靠近都可能藏着危险。矮个男人见她警惕，连忙把白纸递过来：“我们是负责贴海报的，想让你帮着改改……这是赵哥让我们贴去边境口岸的，可上面的电话号码印反了，要是被发现，我们俩又得挨鞭子。”
陈韵接过白纸，果然看见右下角的诈骗联系电话最后三位数字颠倒着，墨迹晕染得模糊不清。她抬头看向两人手腕上的淤青，心里大概有了数——这是园区里最底层的“执行员”，每天负责张贴诈骗广告、分发传单，稍有差错就是打骂。高瘦男人见她沉默，声音更低了：“我们知道你厉害，能在赵哥手下保住自己……要是你肯帮忙，我们以后有消息，肯定先告诉你。”
陈韵没立刻答应，而是起身走到仓库窗边，假装查看外面的动静。其实她在观察两人的表情——矮个男人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高瘦男人则不停往门口张望，生怕被巡逻的守卫发现。这副模样不像是装的，倒更像是走投无路的挣扎。她转过身时，故意把帆布包里的颜料管露出来一点：“改可以，但我需要新的颜料和卡纸。你们也知道，赵哥给的那些材料根本没法用。”
“我们有！”矮个男人立刻接话，“昨天偷偷藏了几支颜料，就在宿舍床板下。等下工我们就拿给你，只是……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是我们找你改的？”陈韵点头，同时把白纸折好放进兜里：“明天这个时候，你们来仓库找我。记住，别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两人连忙应下，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仓库，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陈韵鞠了个躬。
等仓库门关上，陈韵才靠在墙角缓缓松了口气。这是她来缅北后第一次主动接触园区里的其他人，之前一直靠着刘嘉鑫的保护小心翼翼地活着，但她清楚，想要逃离这里，光靠刘嘉鑫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需要知道园区里的每一条通道、每一次守卫换班的时间，而眼前这两个底层执行员，或许就是她搭建人脉网的第一步。
她掏出那张白纸，用指尖摩挲着颠倒的电话号码。赵虎故意给错号码，大概率是想让这两个执行员出错，到时候又能借着惩罚立威。可赵虎没算到，这两个人会找到自己求助。陈韵突然想到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铅笔，在白纸背面快速记下两人的样貌特征——矮个男人左眉骨有一道疤痕，高瘦男人左手缺了一截小指。这些细节，或许以后能用得上。
当天晚上下工后，陈韵刚回到自己的隔间，就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响动。她握紧美工刀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矮个男人正往地上放一个纸包，旁边站着高瘦男人，两人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离开。陈韵等他们走后，迅速打开门把纸包拿进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三支新的丙烯颜料，还有几张稍微厚实点的卡纸，甚至藏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
她把压缩饼干掰成三块，留了两块放进帆布包，剩下一块慢慢嚼着。压缩饼干的味道很涩，却让她想起刚到缅北的第一天——那天她被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一天没吃东西，最后是刘嘉鑫偷偷塞给她一块同样的压缩饼干。也就是从那天起，她知道在这个吃人的地方，任何一点善意都显得格外珍贵。
第二天傍晚，两个执行员准时来到仓库。陈韵已经把改好的海报放在桌上，不仅纠正了电话号码，还在海报边缘加了几处装饰性的图案——其实是她偷偷标注的守卫巡逻路线，用的是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矮个男人拿起海报时，眼睛突然亮了：“你还加了花纹？这样贴出去，肯定比之前的好看多了！”高瘦男人则注意到陈韵手边的压缩饼干碎屑，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这个给你，上次我妹寄来的，一直没舍得吃。”
陈韵接过水果糖，糖纸已经有些受潮，却能闻到淡淡的橘子味。她突然想起在国内时，每次设计累了，贾钥熙都会塞给她一颗橘子糖。眼眶瞬间有点发热，她连忙把糖放进兜里，假装整理颜料：“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只要不违背良心，我能帮的都会帮。”
两人离开后，陈韵坐在仓库的木箱上，手里攥着那颗水果糖。她打开帆布包，把之前记下两人特征的白纸拿出来，又添上“有橘子糖，妹妹在国内”这几个字。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找机会接触更多的人——那些被胁迫来的、有逃离意愿的人，那些对赵虎不满的、想要反抗的人。她要在这个黑暗的园区里，悄悄织一张网，一张能帮她逃离的网。
就在这时，仓库门突然被推开，陈韵下意识把白纸藏进怀里，抬头看见刘嘉鑫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亲信。刘嘉鑫的表情比平时严肃，他走到陈韵面前，低声说：“赵虎发现有人在偷偷改海报，刚才在食堂大发雷霆，已经把今天贴海报的执行员都叫去问话了。”
陈韵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赵虎会这么快察觉。那两个执行员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她攥着水果糖的手指突然用力，糖纸发出轻微的响声。刘嘉鑫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通讯器：“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去盯着了。但你记住，以后做这种事，一定要先告诉我。”
陈韵接过通讯器，冰凉的金属外壳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可她心里清楚，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赵虎既然已经起了疑心，接下来肯定会更加针对自己。她抬头看向刘嘉鑫，想问那两个执行员的情况，却听见仓库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守卫的呵斥声。刘嘉鑫的亲信突然跑进来，脸色苍白地说：“刘哥，不好了！赵虎把那两个执行员带到刑房去了，说要亲自审！”
陈韵手里的通讯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刑房——那是园区里最恐怖的地方，进去的人十有八九都带着重伤出来，甚至还有人再也没出来过。她蹲下去捡通讯器时，指尖一直在发抖。那两个男人因为找自己改海报，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她突然想起高瘦男人递给自己的那颗橘子糖，想起两人恳求的眼神。
刘嘉鑫弯腰帮她捡起通讯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现在不能出去，赵虎就是想引你现身。”陈韵咬着嘴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可他们是因为我才……”“这不是你的错。”刘嘉鑫打断她，“在缅北，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你要是想帮他们，就先保护好自己，好好计划逃离的事。”
话虽如此，陈韵却始终无法平静。她走到仓库窗边，看着远处刑房方向亮起的灯，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脉网不仅是为了自己逃离，更是为了这些和她一样被困在深渊里的人。可眼下，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该怎么帮那两个执行员？
就在这时，她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陈韵浑身一僵，下意识抓住了窗框。那是高瘦男人的声音？还是矮个男人的？她不敢再想，只能死死咬着牙，把眼泪逼回去。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赵虎的报复已经开始，而她的反击，也必须加快脚步了。
她转过身，看向刘嘉鑫：“我需要知道园区里所有底层人员的名单，还有他们的家庭情况。”刘嘉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的意思——她要继续搭建人脉网，而且要更快、更隐蔽。他点了点头：“明天我让亲信给你送过来。但你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先跟我商量。”陈韵点头，攥紧了口袋里的橘子糖。糖纸的棱角硌着掌心，却让她有了一丝力量。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刑房里，赵虎正拿着鞭子抽打矮个男人，嘴里不停逼问：“说！是谁帮你们改的海报？是不是007？”矮个男人被打得浑身是血，却始终咬着牙：“没人帮我们！是我们自己改的！”赵虎冷笑一声，把鞭子递给旁边的守卫：“继续打，我就不信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而在仓库里，陈韵正对着那张改好的海报发呆。她不知道，自己搭建的人脉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和这些底层人员的命运紧紧绑在了一起。更不知道，赵虎已经把她当成了眼中钉，下一次的刁难，或许会比这一次更致命。夜色渐深，园区里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可陈韵知道，这黑暗里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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