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格外凛冽。当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下时，凤紫鸾正蹲在自家药圃里，用稻草仔细捆扎着金银花的藤蔓。君陌离抱着新砍的玉米秆从田埂上走来，远远就看见妻子冻得通红的鼻尖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紫鸾，快回屋吧。\"君陌离将玉米秆靠在土墙边，解下身上的羊皮袄裹住妻子的肩膀，\"李队长刚捎信来，说后山采药队的孩子们被困在鹰嘴崖了。\"
凤紫鸾闻言立即直起身子，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有多少人？带足姜汤了吗？\"她边说边往屋里跑，粗布棉鞋在冻土上踩出深深的印痕。
君陌离追上两步：\"说是七个知青，还有两个赤脚医生。我这就去套马车，你把止血的草药包好。\"话音未落，远处已经传来马蹄踏碎冰凌的脆响。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十几匹裹着防滑草垫的骡马已经集合完毕。凤紫鸾将三个鼓鼓囊囊的药包塞进君陌离的皮袄里：\"三七粉单独放，遇到内出血的赶紧灌参汤。\"她又转头嘱咐闻讯赶来的赤脚医生王大力：\"记得用雪水给伤员冷敷，千万别用热水。\"
当这支临时组建的救援队抵达鹰嘴崖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借着雪地的反光，他们看见半山腰的岩缝里闪烁着微弱的火光。君陌离勒住缰绳：\"我先上去探路！\"话音未落，凤紫鸾已经敏捷地翻身上马：\"我和你一道！\"
陡峭的山路上，凤紫鸾一手紧抓缰绳，一手护着怀里的药包。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却顾不上揉搓冻僵的面颊，全神贯注地听着山壁间传来的呻吟声。当他们终于找到被困的采药队时，发现两个赤脚医生正用破棉袄给发烧的知青物理降温，几个年轻姑娘的嘴唇已经冻得乌青。
\"快！把伤员按轻重分开！\"凤紫鸾利落地铺开带来的油布，将昏迷的采药队员平放在干燥的岩面上。她指尖搭在一名小伙子的腕间，眉头越皱越紧：\"气血两虚，脉象沉细，怕是冻伤加低血糖。\"说着从药包里取出几块冰糖，吩咐王大力：\"碾碎了混姜汤灌下去。\"
君陌离则带着几个小伙子搭建临时帐篷。他砍来几根粗壮的树枝，熟练地搭成人字形框架，又铺上厚厚的茅草和羊皮。当篝火熊熊燃起时，凤紫鸾已经为十几个冻伤的脚丫涂抹上了自制的樟脑凡士林膏。一个知青疼得直抽气，她轻声安慰：\"忍一忍，这药膏活血化瘀，明天就能消肿。\"
黎明时分，暴风雪终于停歇。凤紫鸾揉着酸痛的腰背清点药材，发现带来的止血散已经用去大半。君陌离默默递来水囊：\"先喝口水，剩下的路程还长。\"她仰头灌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两个赤脚医生是哪个公社的？\"
\"听说是新建的红旗公社。\"王大力插话道，\"他们说想跟您学认草药。\"
凤紫鸾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空，轻轻\"嗯\"了一声。这时，昏迷最久的采药队员突然发出呻吟，她立即俯身检查：\"脉搏稳了，好现象。\"说着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几粒深褐色的药丸，\"这是我家祖传的回阳丹，含在舌下。\"
返程的马车上，凤紫鸾靠着君陌离的肩膀小憩。她梦见自己站在漫山遍野的草药丛中，每个药棵上都挂着写有药性的木牌。忽然有双稚嫩的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凤医生，这个草叶子为什么是锯齿状的？\"
\"那是蒲公英，能清热解毒。\"她下意识地回答，睁眼却看见王大力正捧着本手抄的草药图鉴请教。晨曦透过车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年轻赤脚医生专注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回到村里时，药圃里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凤紫鸾顾不上拍打棉袄上的雪屑，直奔那间临时改造成教室的厢房。二十多个赤脚医生已经整齐地坐在土坯垒成的课桌前，最前排的木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他们采集的草药标本。
\"今天我们讲清热解毒类草药。\"凤紫鸾拿起一片车前草的叶子，\"记住它的性状——叶片呈莲座状，边缘微波浪形...\"她的声音温和却坚定，就像当年在尕玛村教牧民辨认高原药材时一样。君陌离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时而帮新来的学员调试煤油灯的亮度，时而往冻僵的手指上哈气。
午后，突然有村民慌慌张张跑来报信：\"老李家的娃高烧抽搐，牙关都咬紧了！\"凤紫鸾立即抓起药箱：\"君陌离，去把我配的羚羊角粉拿来！\"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向学员们布置任务：\"小王去烧热水，小李准备银针，其他人跟我走！\"
当他们赶到时，孩子已经面色青紫。凤紫鸾迅速撬开牙关，将包着羚羊角粉的布团塞进去，同时吩咐：\"十宣放血！\"两个年轻的赤脚医生虽然手抖，但在她的指导下准确刺破了患儿指尖。君陌离则配合着用酒精棉擦拭孩子滚烫的额头。
经过半个时辰的抢救，孩子终于发出微弱的哭声。孩子的母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凤紫鸾搀起她轻声说：\"后续还要用羚羊角和钩藤煎汤调理。\"转身时，她看见那几个新来的赤脚医生眼中闪烁着敬畏的光芒。
暮色降临时，凤紫鸾终于坐下来喝口水。君陌离递过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今天那个抽搐的孩子，是感染了风痧吧？\"她点点头：\"幸亏发现及时，这种病最怕高热惊厥。\"说着从药箱底层取出个小本子，\"你帮我记一下，下次培训要重点讲小儿急症的鉴别。\"
窗外，新雪又悄然而至。凤紫鸾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村落。君陌离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累了吧？\"她摇摇头，指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你看，每盏灯下都是一个家。只要我们能把医术传给更多人，这片土地就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凤紫鸾已经带着学员们上山认药。积雪覆盖的山坡上，她指着岩缝间一丛不起眼的绿色植物说：\"这是冬凌草，冬天也不枯萎，能治疗咽喉肿痛。\"学员们小心翼翼地挖取样本，就像捧着珍贵的宝物。
君陌离在不远处搭建着简易的晾药架。他看着妻子被山风吹得飞扬的鬓发，听着此起彼伏的\"凤医生凤老师\"的呼唤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远处，村小学的钟声悠扬响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医者的仁心就像那永不熄灭的篝火，温暖着一个又一个寒冬。而凤紫鸾知道，真正的传承不在于她治愈了多少病人，而在于有多少双年轻的手，愿意接过这守护生命的重任，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播撒健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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