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白夜的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称呼,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某种神明,或是蛇人族所信奉的图腾。
他看着怀中已经对他言听计从的美杜莎,追问道。
“既然是你们信奉的神明,为何要去打扰她的沉睡?”
“更何况,还要从她的身上,去采摘东西。”
这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像是一种亵渎。
然而,听到白夜的这个问题,美杜莎那张美艳的脸庞上,却露出了一抹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苦涩的笑容。
她缓缓地、无力地,摇了摇头。
“王,您误会了。”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对远古存在的、深深的敬畏。
“‘沼泽之母’,并非是真正的神明。”
“那只是……我们这些渺小的后裔,对一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伟大到了极致的古老存在,所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敬称。”
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透了洞穴顶部的缝隙,如同一柄金色的利剑,劈开了洞内的黑暗。
光柱之中,无数细小的尘埃,正在缓缓地、无声地飞舞。
美杜莎的金色的竖瞳,在那缕晨光的映照下,仿佛燃烧起了两簇金色的火焰。
她看着白夜,一字一顿地,揭开了一个足以颠覆这片沼泽所有生灵认知的、惊天动地的真相。
“我们所谓的‘母亲’,它的真身……”
“是一头,自上一个纪元,便在这片沼泽的中心,陷入了永恒沉睡的、不知名的……”
“巨型魔物。”
白夜的瞳孔,在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巨型魔物?
他见过卡蒂那充满了力量感的巨大蝎躯,也见过织夏那长达数米的百足之躯。
但在美杜莎的口中,这个词,似乎被赋予了某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宏伟、更加恐怖的含义。
美杜莎似乎看出了白夜的疑惑。
她挣扎着,从白夜的怀中坐起身。
那条水桶般粗壮的巨大蛇尾,在地面上缓缓游弋,发出“沙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她伸出那涂着碧绿蔻丹的、修长而又充满了致命美感的手指,在布满了灰尘的地面上,开始缓缓地、艰难地,比划着。
她没有画出一个具体的轮廓。
而是画出了一条……绵延的、起伏的、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穴地面的……曲线。
那曲线,不像任何一种生物。
反而更像……
“山脉。”
白夜看着那条曲线,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是的,王。”
美杜莎的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么庞大。”
“我们只知道,它的身体……就像一条横亘在这片沼泽最中央的、巨大无朋的山脉。”
“我们蛇人族所栖息的这片盆地,以及周围那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部族领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都建立在……它的身体之上,或者说,是紧挨着它的身体。”
白夜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个所谓的“沼泽之母”,其体型,恐怕已经超出了常规生物所能想象的极限!
它不是一座山。
它本身,就是一条山脉!
美杜莎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梦呓般的、充满了不真实感的颤抖。
“千百万年来,它一直在这里沉睡,从未醒来。”
“它的呼吸,化作了沼泽的季风;它流淌的血液,渗透地表,形成了蕴含着剧毒的溪流;它那如同山脊般高高隆起的背部,经过了无数岁月的风吹日晒,早已长满了各种奇特的、只属于这片沼泽的植物,甚至……形成了一套独立的、完整的、围绕着它而生的生态系统。”
“我们蛇人族,以及沼泽中许多弱小的生物,其实都像寄生虫一样,生活在这头远古巨兽的‘身上’,或是它身体的‘周围’。”
“我们汲取着它沉睡时,无意识散发出的、那磅礴到足以改变天象的生命能量,才得以在这片残酷的沼泽中,繁衍生息。”
听到这里,白夜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道灵光。
他终于明白了,那所谓的【沼泽黑莲】,究竟是什么东西。
“所以……”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干涩。
“那朵【沼泽黑莲】,就是这头巨兽磅礴的生命能量,通过某种奇特的植物形态,凝聚而成的……能量结晶?”
“是的,王。”
美杜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它是‘母亲’生命本源的凝聚,是这片沼泽最珍贵的瑰宝。”
“它至阴,至毒,因为那是‘母亲’沉睡时,排出的生命废料。”
“但它也蕴含着,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庞大的生命本源!”
“任何生物,只要能承受住那恐怖的毒性,将它吞噬,便等同于,窃取了‘母亲’那神明般伟力的一丝一毫!”
“足以让任何生命,都发生翻天覆地般的蜕变!”
白夜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深入敌后、夺取天材地宝的常规任务。
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牵扯出了一头如同移动大陆般的、沉睡的上古魔物!
这极大地、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地,拓展了他对这个世界“尺度感”的认知!
原来,在这个名为泰拉瑞姆的世界里,还隐藏着如此超出常规、近乎神话般的恐怖存在!
就在白夜因为这宏大的世界观而感到心神激荡之际。
美杜莎的语气,却陡然一转。
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到了极点!
她那双金色的竖瞳,死死地、充满了警告意味地,盯着白夜。
“但是,王,有一件事,您必须答应我。”
“绝对!绝对不能试图去唤醒‘沼泽之母’!”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我们不知道它醒来后,会发生什么。”
“但我们蛇人族最古老的预言中,曾有过记载。”
“当母亲睁开双眼的那一天,便是整个迷雾沼泽,连同生活在这里的所有生灵,都将迎来灭顶之灾的末日!”
“哪怕……它只是,轻轻地,翻一个身。”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
“所以,想要获取那朵黑莲,我们唯一的方法,就是像最高明的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它的背上。”
“在完全不惊动它的前提下,完成采摘,然后……立刻离开!”
白夜沉默了。
他看着美杜莎脸上那发自内心的、无法作伪的恐惧,终于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真正难度。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
而是一场,在沉睡的、足以毁灭世界的核弹之上,进行的一次……极限拆弹作业。
美杜莎看着陷入沉思的白夜,缓缓地、卑微地,将自己的上半身,匍匐了下去。
她用一种近乎于祈求的、充满了敬畏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白夜都感到灵魂为之震颤的话语。
“王,我们所谓的家园,或许……只是‘母亲’身上的一片泥土。”
“我们所谓的祭拜,也只是祈求它,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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